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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浮生未歇(1 / 3)

流水落花春去也,白駒過隙,也不過彈指一瞬。

這一世我終究隻是個肉體凡胎,縱然有神女之心的靈力供我容顏不老,但終究卻在第一百二十歲的時候,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我的前半生一路波瀾壯闊,嚐盡了世間悲歡離合,所幸後半生得了上天眷顧,讓我餘下的生命裏絢爛多彩,毫無遺憾。

我記得那時正逢春暖花開,細雨綿綿滋潤著蒼茫大地;萬物都在陸續蘇醒,帶著屬於生命的韌性在無限向天地間蔓延。

明明是個生機勃勃的季節,可我卻像是枯萎的花兒一樣,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

早兩年的時候,我就開始時常覺得疲乏不已,隻不過是從村口買了菜後走回蘇家老宅,就能累得氣虛體乏,一睡就是一整天。

胡月卿察覺到了這微妙的變化,就時常讓八娘娘過來給我定期檢查和保養身體。有時還會獨自跑回九重天上,到太上老君那兒給我討些補氣補神的丹藥。

而我活了這麼久,心裏對自己身體的狀況也早就有了底。

所以他給我什麼丹藥我就吃,給我什麼補湯我就喝,哪怕是再苦的東西,我也從未再皺過一次眉。

不是因為這樣能使我的身體康複,而是因為我隻有這樣做,他才會稍微鬆懈那麼一口氣,才會露出那麼哪怕片刻的笑容。

不得不說,也正是因為有了胡月卿的盡心嗬護,我才能又從時間的手裏悄悄偷得了兩年光陰,掙紮著多陪了他一段歲月。

後來我的狀況越來越差,已經沒有辦法出門了。通常隻是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看著風過花開,然後一睡難醒。

那日我也是坐在院中的桃樹下,看著滿樹的桃花綻開新蕊,引得錦蝶嬉戲翩飛。

院中的新酒藏在了老樹下,是我看著胡月卿一個人親手釀製的。大概是地上才翻過了泥土,風一吹過的時候,隱隱地酒香和濕潤的泥土氣息,便徐徐纏繞著鼻尖。

“這酒真好啊……到今年秋天的時候,想來一定滿園飄香……”我彎著眼笑著,輕聲對身側那一襲白衣的人說到。

“可惜對本君來說,這世間若不是夫人親手釀製的佳釀,已經皆不能稱之為‘好酒’了。”胡月卿長身玉立,眉眼如畫,風華絕代一如當年。

“你啊,怎麼越來越會討我歡心了……”

明明是聽後會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可我卻清晰的感覺到,我的心跳在一下一下的漸漸放慢,而眼皮,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你是本君的夫人,討你歡心,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麼。”他絕美的雙眸中蘊含著萬千星辰,輕聲一笑,賽過陽春三月裏的所有風光。

我靜靜地望著麵前的人,感慨著曾經千年不化的寒冰,沒想到被我用心捂化後,竟會是這樣溫柔的一池春水。

“這小雀明明是我先抓到的,朝兒,你快還給我!”

“我就不!除非你追得上我!”

“臭弟弟,把它還給我!”

明明是吵吵嚷嚷的聲音,在我耳裏聽著,卻是世間最美好的樂章。

曲折的長廊上,模樣七八歲的男孩兒歡笑著飛快的跑在前頭,而與他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兒,則氣呼呼的跟在後頭窮追不舍。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轉眼就跑到了後院的石桌旁。

“朝兒、暮兒,到大堂玩兒去,不要擾了你們母親的清淨。”胡月卿微微側首,直接對那兩個粉雕玉琢的孩童下了驅逐令。

兩個孩子一聽,趕緊放開了手心裏的小雀,小雀振翅驚飛,而兩娃娃相互“哼”了一聲,打算一起離開後院。

我努力睜開眼,笑盈盈的看著一雙兒女:“沒關係,你們過來,讓娘親好好看看你們。”

“是!孩兒遵命!”聽到我的呼喚,惜朝與惜暮立即又歡快的跑了過來。

惜暮站在右邊,輕輕拉著我的手軟聲細語:“母後您知道嗎,咱們家屋簷下的那窩燕子,又生了小燕哩!”

惜朝站在左側,隔著他父親望著我:“是啊母後,我還特意數了數,一共有三隻!就像大哥,和二姐,還有我。”

“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姐?剛才搶我小雀的時候,怎麼就忘啦!”

“哼,要不是大哥在府上學習不在家,我才懶得跟你玩兒呢!”

“誰要你跟我玩兒啦,你這跟屁蟲!”

......

這兩個小人兒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像是對兒小冤家似的,年幼時在繈褓裏爭奶吃,等好不容易長大了,就什麼都要跟對方爭到底。

雖說表麵上看似是這種情況,但要是跟村裏的孩子們玩耍時其中一人受了欺負,那另一個便會為其奮不顧身的出頭,絕對容不得對方在外人麵前受了哪怕半點委屈。

此時他們一左一右又開始鬧別扭,我聽著倒是覺得十分有趣。胡月卿見我不說什麼,默默揉了揉眉心,也就沒有訓斥他們。

也不知道聽了多久,我隻覺得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就好像快要靜止了一樣,聲音薄弱得幾近消失。

胡月卿忽然揮了揮手,朝那兩個鬥嘴的孩子說到:“行了,若是再鬧,就回書房去抄《弟子規》。”

此話一說,立馬鴉雀無聲。

“你們母親有些累了,你們去外頭玩兒吧。”

惜朝和惜暮點點頭,各自在我的臉色輕輕吻了一下,眉眼帶笑的與我揮手告別,追逐著跑向屋外去了。

待孩子們離開後,胡月卿無聲的走近了我,緩緩抬起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替我撥開臉側滑落的碎發。

百年來我的容顏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頭發卻隨著年齡逐漸變得花白。但胡月卿從未對此表現出任何反應,而他望著我的眼神,永遠深情得亦如當年。

我努力的抬起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疲憊的漾開一抹笑容:“你啊,以後對孩子們別那麼嚴厲,明明就是慈父,卻怎麼……”

話沒說完,胡月卿忽然將食指點在了我的唇上,讓我噤了聲:“好不容易隻剩我倆獨處,夫人就沒有別的話想說麼?”

我忽而一愣,拉開他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有啊,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仿佛對著你,就永遠也說不完一樣。”

“那就慢慢兒說,我在聽。”他蹲下了身,一下一下的輕柔撫著我的鬢角。

我已經很困很乏了,眼睛幾乎就要黏在一起,但嘴上還是提著一口氣,緩緩地對他道:“你還記得那年麼,咱們剛剛平定了九重天的風波,參加了淩霄殿的慶功宴。那宴會上可真熱鬧,仙娥美姬一個個漂亮得很,山珍海味也是別具一格,可惜就是那酒水啊,實在淡了點……”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時候腦子裏跟走馬觀花一樣,想說的太多,又不知從何說起。

“後來啊……你帶著我和清兒一起回到了繁花小院,你問我,此生還有什麼未達成的心願……其實啊,我還是有的……”

胡月卿將外套脫下,輕輕披在我的身上:“若是還有心願,那咱們就一起去完成,可好?”

“好啊,當然好……”我用盡全力牽起嘴角的微笑,眼睛卻已經不受控製的合上了:“夫君啊,別忘了你給我的承諾,你說的……生生世世……”

胡月卿默默等了許久,卻再也沒有聽見我將這句話完整的說出來。

一陣清風拂過枝頭,桃花瓣洋洋灑灑的落在了我的發間與眉梢。

“夫人?”

他的手涼的厲害,眼中早已被淚水模糊一片。

“滴答”,滾燙的眼淚落在我的臉頰上,接著一個個溫柔又熾熱的吻,從我的眉眼一直印到唇間。

我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聽到胡月卿哽咽的聲音。

他在說:“傻夫人……答應你的事,為夫從不食言。”

……

記得他曾經說過,若我這一世魂歸黃土後,他便會去尋我的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