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了。
連綿的雨從開學那天就在下了, 斷斷續續持續了小半個月。像是老天爺在鬧小情緒, 哄不好的那種，怎麼都不見有轉晴的苗頭。
走廊外有三三兩兩穿著校服的學生在往教室的方向狂奔，為首的學生嘴裏念叨著：“完了完了, 大魔王的課要遲到了, 我們這回肯定全都死定了！”
明知道死定了也不敢有絲毫鬆懈, 步子快到起飛。
一掠而過, 隻能看到藍白色的光影消失在視野盡頭。
溫溯靠站在過道裏, 指尖搭著煙盒不疾不徐地敲了敲, 又叼了一根煙在嘴裏。
在手裏把玩了好一陣的打火機“啪嗒”一聲竄出了小火苗，火光被風吹的搖搖擺擺。他低垂著頭湊近了，把煙點上。
猛抽吸了一口, 他把煙夾指間, 隔著灰白的煙霧盯著煙頭明明滅滅的那一點光出神。
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的第幾根煙了。
茅教練舉著傘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候，溫溯其實並沒覺得奇怪。
料定他會來的，圈子小，想要打探到他的去向是不難。
找了個僻靜的地兒要了兩杯茶水，坐下來聊了聊。
茅教練五十出頭，年輕時也是名職業飛鏢手。多年前出了場車禍，出院後胳膊往上抬手指會控製不住的發抖, 後遺症把他從賽場逼退，這才轉做了教練。投入多回報少，茅教練一直也沒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從事這一行業也經曆了不少波折。
“溫少。”茅教練一坐下就開門見山道, “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吧？”
在賽場上有過交手的，對拔尖選手總會習慣性高看一頭，這個圈子本就是憑實力說話。旁人都尊稱溫溯一聲“溫少”，茅教練對他這樣的稱呼也是隨了大流。
“嗯。”溫溯垂眸低應了一聲，“沈昊已經把邀約涵發給我了。”
“那你有決定了嗎？”茅教練問。
給溫溯發來邀約的是芒星飛鏢俱樂部，目前國內飛鏢賽事一線選手的集合體，也一直是溫溯向往的地方。下一輪國際賽定在來年初夏，正是集結各地高手的時候。對方跳過了考核流程直接給他發了邀請函已是特例，足見誠意。
這個機會有多難得溫溯也知道，如果再等，至少還要五年。五年，很多事都會發生變化，誰能知道會不會出現另一個叱吒飛鏢場的“溫少”呢？
他心裏有數，隻是溫飛那裏……他實在是沒什麼把握能說服他那個固執己見的爸。
職業飛鏢手的培養是需要用錢堆積的，熱血支撐不了生計，這也導致了這個職業在國內存活率極低。溫溯家在S市確實是出了名的有錢，但溫飛有話在前，他可以隨時停用溫溯的卡。
這也是溫溯現在煩惱的點，以他現在的年紀找偏門撈錢也不實際。
溫溯轉了轉手裏握著的杯子，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沉吟了片刻，說：“我還在考慮。”
“溫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是我帶過最有天賦的孩子了。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選擇放棄眼前的機會，我真的擔心你會就這麼被耽誤。”茅教練看著他，“這個世界變數太多，不可抗力的因素也多。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怎麼會不明白？
溫溯喝了口茶水望著窗外，指尖抵著杯身來回摩挲，“嗯”了一聲。
雨幕模糊了遠景，一眼望過去天地間看不出界限，混混沌沌連成一片。
茅教練歎了口氣，說：“溫少，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羨慕你。”
溫溯神色微斂，轉過頭看向他。
“我第一次見你是你的一場實況轉播賽，當時全場，隻有你一眼抓住了我的眼球。你真的跟別人很不一樣，當然，我指的不隻是實力，是我能在你的眼睛裏看到那團火。”
茅教練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交握著手看他，用與老友敘舊的語氣說：“我活到這歲數，迎來送往的見的人多了。很多人，包括沒出車禍前的我，其實到死都不會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從一開始我們就在不斷的順應天命按照別人提前給出的人生軌跡不斷往下走，不斷有人鞭策提醒‘你這個年紀就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有時也會迷茫、會質疑、會抱怨，就算想過要去抗爭去掙紮，回頭一看，連一個基本努力的方向都沒有。
然後繼續著‘別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人生，稀裏糊塗一輩子也就那麼過去了。”
“溫少。”茅教練的語氣陡然變得認真起來，“人能有夢想，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其實是很幸運的一件事。這個道理我以前也不懂，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是真的不希望看到你這麼好的苗子，再重蹈我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