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縣,大興鄉,大嶺山。
大嶺山連綿百裏,自西向東橫臥。左麵是湘南,右麵為粵北。
大嶺山下有個大嶺村。
建村時間不長,也就兩百來年。
清末年間一個過路的粵北書生途經此地,一眼就相中了山下的這個小山穀。
山穀四麵環山,中間有條小河沿著山穀的間隙向東流淌。可謂臨山遠闊,近水幽寧。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書生回家後,對此山穀難以忘懷。分家後帶著妻子和兩個長隨,擔著書箱跨省而來,就在這裏定居了下來。
書生姓李,名仁,字嶺朧。因為地處偏僻的大山裏,僥幸躲過了戰火紛飛的混亂年代,始終以世外桃源的姿態存留了下來。
隨著時間推移,主家開枝散葉,加上收留的部分流民,逐漸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莊。
初稱李家莊,後人為歌頌先人功德,遂改名為——大嶺村。
村後的無名山脈則稱其為大嶺山,小河命名為大嶺河。大嶺山與大嶺村就是這麼來的。
種花家解放後劃入湘南省林城市高平縣地界,歸屬大興鄉管轄。
大嶺村交通不便,出山進鄉的道路僅有兩條。
一條是盤山的羊腸小道,路況陡峭險峻,行路艱難但路程較短。年輕人翻山越嶺步行兩個小時就可到達大興鄉。
另一條路地勢平坦坡度舒緩。沿著山下的大嶺河岸一路順流而下,走上三個小時左右往左四十五度折返,再行個把小時也能到大興鄉。
第二條路是好走一點,就是路程比較遠,總共不過就是四十來裏地,多費億點時間而已。
所以,除了逢年過節走親戚,大多數時候大嶺村基本沒多少外人進來,裏麵的人也很少出去就是。
這裏像是與世隔絕的般的過了很多年,如此境況直到七八十年代才逐漸改變。
村裏隻有小學沒有初中,所以從這裏走出去的基本都是讀書人。
李修平也屬於大嶺山走出去的第一代。隻不過他沒法歸於讀書人這一類,雖然說他也是外出求學的一員,但是所有人都羞與他為伍。
李修平,名字來由很大,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意,可見家人對他寄予的深切厚望。
可惜……天不遂人意。
李修平成績吊車尾不說,年滿十八那年還背上了人命官司。被抓之時高三都還差一個學期沒念完就被學校除名了,連累正準備結婚的大哥婚事第二天也黃了。
判了十五年。
在籬笆院裏踩縫紉機九年後案子破了。
進去十八歲,出來二十七,近而立之年。
九年來,大哥還是單身,二十二歲的三妹依然沒人上門提親,哪怕她是十裏八鄉最美麗最勤勞的姑娘。
最對不起的是四妹,次次考試第一名,卻讀完初中就早早輟了學,全因自己拖累家裏,錢都花在打點上訴上,沒錢供鬧得。
世俗的眼光與背後的指指點點,讓父母再也沒有挺直脊梁。
背駝了,頭發白了,精氣神塌了。五十歲出頭的父母像是七十多的老頭老太。
出來後李修平遭受不住鄉鄰異樣的目光,在家待了一個月後,留下剛到手的三萬補償款和一封家書離開了大嶺村。
一路南下。
當時,生性純良的他,哪怕已經經曆過社會的毒打,依然對世界抱有深深地期待。
此後幾年,因為檔案有汙點,一路碰壁,連想進工廠打螺絲都被嫌棄和拒絕。
裝貨卸貨、工地搬磚、打小工……什麼都幹過。
臨時工,睡橋洞。錢少活多,狗都不如,沒過一天安穩日子。
可麵臨再大的絕境,他始終沒有幹過乞討要飯的事情。
不是因為毒打的不夠多,也不是放不下麵子,就他這樣的,壓根沒有任何麵子可言。
之所以這樣,是李修平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底線和尊嚴。
有手有腳的大活人,辛苦一點總不至於會餓死。
他就這樣在悲慘裏積極的活著,直到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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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11日。
羊城,越秀區一個城中村的大排檔裏。
“玥姐,六年前偶遇了你,後來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你都知道。我在這裏就不矯情了,這杯敬你。”李修平舉著啤酒杯碰杯後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後他盯著對麵風韻猶存的漂亮女人那張嫵媚動人的臉,目光真誠而灼熱。
漂亮女人放下空杯,與之對視一會,如水的眸光躲閃開來,沉默好一會輕聲開口:“平哥兒,四十男人一枝花,你不過也才四十出頭條件又不差,往後日子還長,姐相信你總會遇見更好的姑娘。”
灼熱的目光一下就暗了下去,隨著暗下去的是李修平低垂著的頭。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陷入沉默,隔了一會,李修平把頭抬起來,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