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泉的高中同桌蒹葭,現在是當地一家文化傳媒公司的文案。
蒹葭素來行蹤莫測,辛泉摸不準她何時會出現,這回是在常去的餃子店不期而遇,兩人都點了冬瓜鍋貼。蒹葭說起明天要去南京出差,辛泉笑她不嫌累。
“隻接老家這邊的項目,怎麼能糊口呢?”
“那你還回來?”
“我在這種事上全憑直覺。這麼說吧,很久以前我就意識到,對我而言隻要在閱讀或書寫,世界就能葆有一種綿長的、氤氳著生機的、簇新的氛圍。所以除此以外的事,我完全不關心。”
辛泉一直羨慕蒹葭的隨性爽利,而且她似乎與生俱來就認定了某些東西,那種近於執拗的認真,不是一句“有主見”可以概括的。
“你還是和中學時一樣,盡說些我聽了雲裏霧裏的話。”
雖這麼說著,辛泉卻不禁想,自己是怎樣去體會萬物的滋味與姿影呢?
好大的風。
(奇怪,回家路上怎麼會經過一段上坡路?)
辛泉在坡上勉強跋涉,耳畔呼嘯狂亂,眼睛隻能睜開微隙,鼻子被大風緊堵,而一旦張口呼吸,就會吞下一大團洶湧的寒涼,直直滲入心底。
還好,終於挪到了地鐵口。
(可是,老家明明沒有地鐵……)
雖然知道要出門,但辛泉記不清目的地是哪裏。她在某一站下了地鐵,走進一棟不起眼的低矮樓房。
“恭候多時,節目已經為你備好了,請隨我來二樓觀賞。”
服務生引完路,又端來食盤。
辛泉站著的地方還有不少人。這裏是一個陽台,室外的山林景色如同顯現在全景幕布上。
這片山林茂密異常,紫陽花點綴其間。
樹叢像水族館的海洋生物一樣遊動,又像熱氣球漂浮。
時近,時遠。
時大,時小。
一輛汽車悠然行駛於山間。
幕布般的外景豎起,汽車穿梭在碧色的山中。
辛泉定睛看去,發現原來那不是寬闊的盤山公路,而是僅供步行的窄道。
汽車跌跌撞撞開進了屬於行人的山道,盡頭是一段瀑布。
忽地,車子重重墜落,登時在火光中焚毀。
零星的殘焰迸進室內,人們怪叫著離開。
細碎的火花猛然變大,無數的流星和炮火齊齊砸向辛泉,而她仍是呆立原地。
你們走吧,我就不了。
辛泉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對自己說。
即將陷入無盡黑暗的那一刻,鶥穿過烈焰飛來,帶走了辛泉。
這是一處露台,外麵雪山綿延。
鶥抖了抖羽毛,落地時已化身男子,和周圍其他人一樣站立眺望,似在等待著什麼。雖然靠近雪山,但無人感到冷。
辛泉沒有開口,鶥也沒有問她為什麼不逃。
日光漸漸顯現,遠處的峰頂仿佛觸手可及。辛泉從來沒有想象過雪山金頂的美,這不過是攝影集最常見的風光,即便出現在電影裏,她也隻是麻木地看著。然而現在,金色鋪滿了整個天空,辛泉覺得自己沐浴在絕對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