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的人。
夜色流逝,等到風漸漸停息,沉睡的呼吸聲淡淡傳來,邵稹忽而睜開眼睛。
他看著睡得正香的寧兒,沉默了一會,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際,未幾,悄然起身。
土堡外,寒氣更重。
柴扉輕輕開啟,少頃,又闔上,再無聲息。
毗利匍真與吐蕃使者飲酒作樂,直至深夜也仍未散宴。
吐蕃使者喝得麵色通紅,搖搖晃晃地起身,說要出去解手,回頭再比試酒量。
毗利匍真大笑,讓從人將他扶出去。
可使者離開之後,卻許久也沒回來。毗利匍真有些詫異,正想教人去看,突然,一人麵色驚惶地跑進來:“頭領!使者……使者……”
話未說完,帳門掀開,一陣寒風灌入,將醺醺然的眾人吹得清醒幾分。
毗利匍真看去,卻見一人大步進來,身上殺氣凜然。
“你……”他仍有酒意,看不清那人的臉。
那人卻將手中提著的物事扔到他麵前,滾了幾滾,毗利匍真定睛一看,酒意登時消散。
那正是吐蕃使者的頭顱。
有人尖叫起來,有人拔刀,帳中亂作一團。
邵稹卻巋然不動,看著毗利匍真的臉,冷冷道:“吐蕃人將特勤的草場許給了俟息部,將俟息部的草場許給了特勤。吐蕃人一旦得手,毗利俟息皆為所辱,特勤還要幫著吐蕃人麼?!”
62.黃沙
“石真!”一旁有人罵道,“你憑什麼胡說!竟敢殺害吐蕃使臣,這是毗利的土地,豈容你放肆!”
“石真不殺他,毗利的土地便保不得了。”毗利吉善怒氣衝衝的聲音傳來,眾人看去,卻見他鐵青著臉,手裏拽著一個人。
那人看到地上的頭顱,麵如死灰。
“這是……”毗利匍真正開口,忽而看到跟在後麵進來的俟息部青年,愕然。
“這是吐蕃人派往俟息的使者。”毗利吉善上前,向毗利匍真一禮,“父親,吐蕃人將我毗利的土地許給了俟息,換他們叛唐!若非石真連夜奔波,查明真相,我等幾乎被吐蕃人所騙!”
毗利匍真大怒而起,“鏘”一聲 刀,走到那人麵前:“這是真的?!”
那人看著明晃晃刀,麵目扭曲,嘶聲尖叫:“你們不能殺我!我是祿林讚是使者,他會為我……”話沒說完,毗利匍真已經一刀揮下,使者的頭顱仍張大著嘴,滾落在地。
“呸!”毗利匍真朝那屍體吐了一口唾沫,虎目環視。
帳中落針可聞,人人都看著毗利匍真,神色各異。
毗利匍真卻推開麵前的人,走到邵稹麵前,看著他。
邵稹也看著他,目光鎮定而炯炯。
“毗利的勇士!”毗利匍真殺氣騰騰,聲音如雷,“隨我到石山去!殺光那些想羞辱我毗利的吐蕃人!”
一呼百應,在場者群情激昂,立刻衝出向外麵。
吹角聲響起,毗利部的帳篷外燃起無數火光,著涼了黑夜。四十歲以下的成年男子都聚集了起來,馬匹嘶鳴,足有兩萬騎。
“那兩個俟息部的人回去了。”毗利吉善對毗利匍真道。
“我等快些,搶在他們前頭就是。”毗利匍真道,穿著厚厚的皮裘,矯健地翻身上馬。
米菩元從帳篷裏跑出來,見得如此,亦是興奮,可毗利部的人不讓他去。
“你母親發起火來像個豹子一樣,我們可不敢帶著你!”那些人說著,哈哈大笑。
米菩元正要分辯,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米君。”
他回頭,卻見是邵稹走了過來。
邵稹看著他,神色複雜:“你還會去中原麼?”
米菩元不明所以,點點頭:“去啊。”
邵稹沉吟:“某有一事相求,不知米君願否。”
米菩元一訝,疑惑地看著他:“何事?”
“西邊二十裏外那座廢城的大土堡,米君知道麼?”
“知道。”
“她在那裏。”
米菩元愣了片刻,馬上明白過來“她”是誰,大吃一驚:“你怎麼……”
“她的表兄,如今在那石山上,我也要去。”不待他說完,邵稹繼續道,聲音有些急,卻字字清晰,“若我二人不曾回來,還請米君看在故人情麵上,將她帶回長安,她的舅父會重重酬謝與你。”
米菩元睜大眼睛,邵稹的神色卻是認真,看著他,目光誠懇。
“這……嗯,好。”米菩元竟有些結巴。
“多謝米君。”邵稹朝他鄭重一揖,說罷,翻身上馬。才走起,米菩元忽而大聲道:“你等等!”
邵稹回頭,隻見米菩元追上來,盯著他,笑笑:“你最好回來,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揍。這是我外祖的地盤,你可未必有上次好運!”
邵稹愣了一下,未幾,露出笑容,“咄”一聲策馬而去,身影消失在騎士彙成的洪流之中。
寒風呼嘯掠過,天上的雲薄薄,一輪圓月露出臉來。淡淡的月光灑在突兀陡峭的岩石和山峰上,陰影銳利而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