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要賢良淑德,將來皇上納了宮妃,您也不可撚酸吃醋,頭等重要的是為皇上開枝散葉……”訓教的嬤嬤嚴厲地教訓著她,麵上褶皺的紋路掐斷她唯一的希望。
“是……”她唯唯諾諾地答應,小貓兒一般的輕聲。
訓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念著宮裏的規矩和禁忌。
月餘後,燕主大婚。
樂昌像個人偶一樣被人左右擺弄。沉重的鳳冠壓在她小小的腦袋上,細細的脖頸立刻縮了一節,她總覺得頭重腳輕。麵上和額頭上的絨毛被喜娘用棉線絞盡,疼得她眼淚汪汪。巴掌大的瓜子臉被抹了厚厚的白粉,煞白煞白的;又在兩腮撲了重重的紅暈,完全掩去了十三**少女的嬌妍容顏。唇上一點絳紅,血一般的顏色,她偷偷扯了一絲笑,看見鏡子裏紅唇白牙的自己,竟被嚇了一大跳。一層一層的皇後禮服裹得她幾乎全部陷在衣料裏,走起路來隻能看見一堆錦袍繡服在移動。最後蓋頭落在她滿頭珠翠上,遮蔽了她所有的視線。她的天地隻剩下紅彤彤的一片。
樂昌雲裏霧裏地和燕國皇帝行了成親大禮,又雲裏霧裏地被送進中宮新房。耳邊響著不知道什麼人的聲音,轟隆隆地鬧得她頭昏眼花。她呆呆地坐在新房裏,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得連呼吸都差點忘記。終於,她聽見新房安靜了下來,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你在害怕嗎?”一道好聽的男聲突然傳來,像溪水泠泠流過光滑的卵石。
她驚得下意識要搖頭,忽又想起訓導嬤嬤說的話,立刻又不敢動了。
蓋頭被挑了起來。猛然明亮起來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她的下頜被人輕輕抬起,她不敢睜眼,緊張地微微發抖,交握的手指打成十個白玉小結。
“不要害怕。”那個好聽的男聲溫柔地對她說。
她慢慢抬起眼簾,惶惶然驚起的一層薄淚氤氳在杏眼裏,朦朦朧朧地看見那聲音的主人。
他也還是未長成的孩子,白皙的麵龐上隱約還有少年青嫩的痕跡,晶亮的眸子裏帶著淡淡的笑意,一對劍眉軒然入鬢。
“不要害怕。”他這樣說道。一根修長的手指抹去她眼角滑出的淚。
樂昌的顫唞漸漸平靜下來。她覺得這個哥哥真好,於是她對他展顏一笑。
他皺了皺眉,拿出帕子給她擦擦臉,厚厚的白粉被擦去,露出裏麵幹淨的小臉。“這樣才好看。”他笑著說。
樂昌羞澀地紅了臉。
“累了吧?”他溫和地問道,“快些休息吧。”
樂昌點點頭,脫下了鳳冠,自己給自己解衣服。突然停了手,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伸手先給夫君解衣帶。
他有點驚嚇到,忙擺脫了她的手。
她的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不要哭……我自己來……”他畢竟還未完全接受她,突然被一個陌生的女孩——而這個女孩突然還成了他的妻子——解衣帶,他不由撇開她的手。
“嬤嬤說……”埋下頭,她緊張地擺弄自己的衣角,發出小貓兒一般細小的聲音。
“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己來。”他覺得有點別扭。
可是他到底沒有自己做過這些事,弄了半天也沒把禮服全部脫下。
樂昌不做聲,伸過手來幫他解。
她低著頭,黑鴉鴉的發下藏著一張紅通通的臉。
龍鳳喜燭一晃一晃,終於滅了。新房裏靜悄悄地,隻有呼吸聲一點一點。
樂昌睜大了眼,靜靜地盯著頭上雕龍畫鳳的床頂。
樂昌一夜沒睡,卻在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見到娘親,娘站在遠遠的地方,笑吟吟地看著她,她一直奔跑著,要衝過去抱住娘,狠狠大哭一場。然而不管她怎麼跑,就是夠不著娘,她大哭著,大喊著,可是為什麼連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呢?臉上冰涼涼,蜿蜒著的是天上的雨還是眼裏的淚?突然又失卻了娘的蹤影,慌張張左顧右盼,什麼也看不到,霧蒙蒙看不見前途。她痛哭失聲,張著嘴喊:“娘……”可是什麼都聽不見聽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