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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節(1 / 3)

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一大早,聽得院外,喧嘩呼喊,驚見親人時的感動,猶在心頭,嫂嫂說說笑笑,拉著手親熱關懷的熱情,仍在指尖,又哪知轉眼間圖窮匕現。數百裏奔波的真相,卻叫人情何以堪。早知如此,情願不見,倒也省了這番傷情苦痛。

隻有她自己知道,聽出嫂嫂真正來意時的,心有多痛,隻有她自己知道,咬牙說出拒絕的話後,麵對那倏然變臉的親人時,情有多傷,隻有她自己知道,強撐著站在門前,聽著至親之人說出的殘忍之語時,受的煎熬有多深。

隻是她生來是個沉靜溫柔之人,又向來自尊自律,這番苦楚情份,竟是連在丫頭麵前也不肯露出來,就這麼苦苦撐著,直到身旁沒有人,才忽然感覺到疲憊,才忽然感覺到深深的倦與傷,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一直,就這麼一個人,撐著,守著,等待著,她竟已疲憊至此。

如此怔怔坐了良久,她輕輕拿起床頭那件她用了無數個日夜,好不容易才為丈夫做好的長衣,東籬,東籬,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淚水悄無聲息地落在衣衫上,轉眼間,便了無痕跡。

“夫人,夫人,不好了。”蒼老而驚惶的聲音從外傳來。

蘇婉貞略略一怔,便強撐著身子,行到房外,卻見家中那幫忙支應奔走的老蒼頭,快步走來,慌慌張張地嚷:“夫人,你不是吩咐我出門為迎接大夫人,多張羅些好酒好菜嗎?我在街市上聽人說,定遠關打起來了,陳國的軍隊攻過來了。”

蘇婉貞全身一顫,臉上再無半絲血色。失神之下,那件染過她心頭淚,指上血,為千裏關山外那人量身而坐的長衣,無所依憑地落到地上,沾染塵埃。

“夫人,你怎麼了。”墜兒大驚撲過來。

老蒼頭,也手忙腳亂地趕過來,不知道應不應該伸手相扶。

蘇婉貞卻忽得抱腹哀叫,汗水立時密密麻麻,滿額皆是。

墜兒嚇得幾乎哭出聲來:“夫人,夫人,你怎麼了,你別嚇墜兒。”

“我,我痛……我……”蘇婉貞也是語不成聲“我……孩子……”

“天啊,不是要生了吧。”老蒼頭也嚇個半死,“我聽說女人受了驚,會早產的。”

“孩子怕是要出來了。”蘇婉貞痛得全身顫唞。

老蒼頭跳了起來:“我去請穩婆。”轉過身,飛一般跑了。

剩下墜兒一個從沒經過這等事的粗使丫環,嚇得隻會哭。

蘇婉貞隻得勉力叫她扶自己回房,躺下,再叮嚀她去廚房燒水。

墜兒手足無措,隻會一個勁點頭,手忙腳亂地去廚房了。

蘇婉貞隻得一個人,痛得在床上掙紮慘呼,一聲聲叫的是“東籬,東籬……”卻無人聽到。

不知是痛,是傷,還是擔憂,她的眼淚紛落如雨,濕了發絲,染了枕巾,卻無人看到。

那一件她拖著懷孕的身子,盡心盡力為盧東籬縫製的長衣,亦無人拾起。

那一年,在京城裏,一個很冷的早晨,蘇婉貞因受驚而早產,且是難產,痛了足足一天一夜,方才生下一個幼弱的男嬰。

在那一天一夜裏,她身邊並沒有一個親人。在那一天一夜裏,她一聲聲叫的都是丈夫,喊得喉嚨嘶啞而出血,卻沒有人能應她。她痛極伸出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抓動,卻永遠抓不住丈夫的手。

但她似乎仍是幸運的,經曆了那樣恐怖的痛楚,且又懷著對丈夫生死的擔憂焦慮,她竟仍然活了下來,而不曾象很多不幸女子一樣,死於這樣的難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