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這些俘虜累到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他們這些看守的人,也就可以省事很多。
計算傷亡,安排照料傷員,尤其是柳恒等秦軍傷者,派上妥善可靠又能應變的人貼身照料。再派出數支小分隊,出去呼喝順天軍的敗亡,宣揚降者不究的政策,無論是百姓,還是那些被殺散逃離的順天軍,聽到這樣的聲音,總能安心一些。
方輕塵麵露疲色,他手下的這些戰士,也多是愁眉苦臉。打仗多痛快,見人就殺就是了,這些善後工作,卻真個能把人瑣碎死。
秦旭飛一人靜靜站在江邊,看那濤濤江水滾滾東流。
方輕塵很忙,他卻無事可做。
江流依舊,千年不改。
斷橋,殘船,戰士,那滿江浮屍,血火慘景,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一點痕跡。都不能在這天地間留下來。
這一番心血,一場出兵,卻叫方輕塵輕輕伸手,摘下勝利果實,而自己,竟然還不得不感激他。
他微微搖頭。
方輕塵,你要怎麼樣,才肯放回我的朋友?
費了如許心力救下他,你想要換取的,是什麼代價。
抬頭處,卻見江對岸緩緩搖來幾隻小船。
他的親兵部將警惕的圍攏過來,他隻是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擔心。
他們的搭橋物資和船隻全被燒毀,要再渡河,一時半刻已是不能。楚軍兵力不足,也絕對不會起過江攻擊的心思。
這幾艘小船是來做什麼,他們其實都可以判斷得出。
肅立江邊,等那小船靠岸。
船上,是他們戰死在對岸的袍澤的屍身。
縫補過了,整理過了。他們的身體大多還算完整,麵容安詳,頭臉手腳,已經擦淨了血跡。可是他們的衣衫早已侵透鮮血,褐色的,硬硬的,就是這凜凜江風,也吹之不起。
一個挨著一個,從船上,搬運到岸上草坪,他們仿佛是倦極熟睡,不睜眼,隻是依偎著自己的同伴,安安靜靜地長眠。
操漿的兵士向秦旭飛致敬,撥船回返時刻,秦旭飛沉靜地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替我向你們家元帥道謝。”
小船如梭來回,將他們倒在南岸的夥伴的遺體,帶回來。
楚軍帥帳中,順天軍的高層人物,縛跪了一地。方輕塵正在審問,淩方入帳通稟:“方侯,秦人的屍體,已經都送回去了。現在秦軍有不少人在江邊徘徊不去,我們是否要加強戒備?”
方輕塵搖頭。目光遙望帳外,神情竟也有些悵然。淩方歎道:“這秦人雖是我們的對頭,但昨天那些秦軍血戰不退的氣概,我老淩也不能不說一個服。”
提起柳恒,方輕塵便懶得再審下去,起身笑道:“走,咱們去看看,忘塵有無把我們的客人照顧好……”他信手一指帥案下跪著的某個人:“這個半死不活的家夥,也給我帶上……”
軍帳之中,有人在給柳恒換藥。床前數人,是照顧,更是看守。
柳恒的精神已經恢複了幾分,微微欠身,向帳中的少年將領致謝:“昨日多謝將軍陣前相救。”
少年抬眼微笑:“相救是方侯之意,我不過聽命行事,柳將軍要謝當謝方侯。”
“方侯之情,我自然是要領的。但將軍守護我等之時,順天軍多次衝擊,將軍指揮士卒,陣型不亂,甚至還身先士卒,出擊擊殺順天軍將領,將軍的勇毅,我是極佩服的。”
柳恒笑談溫文,讓人如沐春風。
少年淡淡微笑,謙遜了幾句,旁邊的護從軍士卻有些忍不住了:“柳將軍可是沒誇錯,咱們趙將軍是方侯唯一的弟子呢,你一定想不到,今天可是趙將軍第一次上戰場!”
柳恒的語氣裏帶著些詫異的欣然:“方侯親傳,果然不同凡響。想起來,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被那刀山劍海血流成河,嚇得馬都快坐不住了,哪裏還能衝上去搏殺拚命。”
趙忘塵身體有些僵硬,沉默。
方輕塵弟子的頭銜,閃閃發亮。
第一次上戰場就是參將。毫無戰鬥經驗,就可以和淩方一樣,帶領著一眾精兵悍將,那些老兵老將沒有一點不服的表示,反而盡量配合他,提醒他,不損傷他顏麵的教導他。
現在,護軍因為他是方輕塵的弟子而炫耀,柳恒,也是為了討好方輕塵的弟子而誇獎……
“柳將軍又謬攢了。”他的語氣極慢極狠:“任何人如果曾為了一隻死老鼠和十幾條餓得骨瘦如柴的野狗在泥巴地上打著滾拚命爭搶,就不會再害怕戰場了。我隻不過是把戰場上的所有敵人,當成了威脅我活下去的惡狗。”
他冷冷的抬眉望向柳恒:“我的膽色,不是方侯教出來的。倒是要謝謝柳將軍和所有秦軍,沒有你們這些異國人不請自來,擾亂天下,我一定練不出現在的膽子。”
他言語間忽然帶刺,柳恒卻是立時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如此說來,小將軍首先要感謝的,應該是你們的先王,沒有他屢次攻伐大秦,我們也……”
軍帳帳簾適時被掀開。一人大笑而入:“柳將軍傷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