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力阻止那人撕開胸膛。他也無力阻止那些人將他最重要的人搶走,不過,那些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他可以保護他。
他可以保護他了……
他的世界,已經很小很小。這樣小的世界裏。他總可以保護他。
周圍一切,他看得到,卻不能記憶。他聽得見,卻無法理解。流水過石,不留痕跡。就算偶爾抬頭去看,偶爾聽見一聲叫喊,就算是,偶爾鬼使神差地向誰望上一眼……
也隻不過是一個瞬間的打擾。
“輕塵,為什麼,這次你生氣生這麼久,你再不消氣,就該我生氣了。”
楚若鴻微微皺了眉,話音裏帶著點孩子氣的賭氣。
其實他當然是不會生氣的,他永遠永遠不會生輕塵的氣。他隻是要嚇嚇他而已,也許輕塵就會被嚇得站起來同他說話了。
不過就算不理也沒有關係,他繼續叫就可以了。
楚若鴻搖了搖頭,微微歎了口氣,臉上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
“輕塵,你為什麼不理我。我是若鴻啊,你聽見我叫你麼,輕塵……”
一年又一年,他便這樣周而複始地呼喚。他的世界很簡單,無限的循環中,時光早就失去了意義。快快忘記上一次的挫敗,就可以有無窮的耐心,就不會放棄,也不會退縮。不明白失望是什麼,希望便永遠都在。希望還在,他就還沒有走。
所以,他就一直一直,用這樣溫柔的聲音,永遠呼喚下去。
方輕塵靜靜地站在他身邊,聽他呼喚自己的名字,看他緊擁曾經屬於自己的骨頭。良久,才微微移步。站在楚若鴻身前。略略屈下一膝,半跪下去,方可以與一直坐著的楚若鴻正麵相對。
然而,楚若鴻完全沒有注意這個與自己隔得這麼近,這麼近,近到隻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遞到了他嘴邊的金勺。他還是一樣視而不見。偶爾張口吞咽下那用內力溫熱到不冷不熱的米粥,也還是一樣。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碗終於空了。而楚若鴻始終沒有再抬頭,看一眼那個給自己喂飯的人。
終於,方輕塵微微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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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以來,所有的牽掛,所有的不安,所有費心籌謀,所有決然奇斷,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那些沙場血戰的時光,那些為了最快相聚而使的心機謀劃,驚世之舉,都已成了笑話。
那一個楚若鴻,已經死了啊。
那個撲在他的懷裏痛哭的孩子。那個他用血肉之軀,護衛在身後的少年,那個堅定的對他說,不讓他有後顧之憂,全力支持他在前線保家衛國的君王,那個……那個冷血猜疑,傷他至深的人,已經不在了啊。
現在的這個楚若鴻,何嚐需要他方輕塵。
在他自己的世界裏。他安寧平靜。在他身外的世界裏。大家也把他照顧得很好。
最少,不比他可以照顧得差。
他不能讓他醒來,他不能讓他痊愈,他甚至不能,讓他更快的吞下一碗米粥。
那個人形的鬼怪,那些熏人欲嘔的臭氣,早就隻存在秦旭飛那遙遠的敘述中。現在的他,不需要他來操心衣食不周,不需要他來操心便溺的清理。也不需要他來操心身體的健康。
作為秦人的招牌,他早已被照顧的很好。
那麼,他還有什麼不能放心,有什麼理由,不露出微笑。
“所有人都出去。”他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殿內幾個留下來服侍的宮女太監很快退了出去。隻有趙忘塵還直挺挺站在那裏,怔怔望著這兩個人。
方輕塵沒有回頭,語氣極平和:“我說的是,所有人。”
趙忘塵無聲地向外退去。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方輕塵對他的容忍度遠比別人要大,但這絕不代表他真的可以肆無忌憚。
他一路後退,退出重重殿宇,退入那繁花似錦地花園。看到那幾個從殿中退出來的太監宮女們正給秦旭飛下跪行禮。
他一聲不出地獨自站在一邊。
那個人……就是楚若鴻。
殿外的秦旭飛,殿內的楚若鴻。楚國的苦難,還有他親人的死亡,兩個罪魁禍首,都在他的眼前。
可是,他卻無法再單純的恨。無法再當秦旭飛是一個殺人魔王,也無法再當楚若鴻是那該千刀萬剮的昏君。
對了,還有……還有方輕塵……
既不平,又覺迷茫。他忽然抬頭望向秦旭飛:“他為什麼不悲傷?”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秦旭飛卻似是完全聽懂了他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話。
“因為,對有的人來說,寧肯去死,要讓別人看到他的悲傷的話,他寧可去死。”
話音剛落,大殿深處,忽然傳來瘋狂的尖叫聲。那聲音淒厲刺耳到了極點。隻是單純的,野獸般的嗥叫。沒有人的語言,隻是一聲又一聲,仿佛要撕裂喉嚨般的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