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伯與邶小臣在說話,罌坐在篝火旁,烘著把白日裏被雨水打濕的衣服。
旁邊忽而坐下來一個人,罌抬頭,是載。
他手裏拿著兩塊肉幹,用樹枝串好,放在火上烤。
“那日的彘肉?”罌看一眼,問道。
“嗯。”載回答。
火光映著他的臉,這幾日趕路辛苦,罌覺得他又黑瘦了一圈,不禁有些愧意。
“你從前離開過王畿麼?”罌問。
載頷首:“離開過,我父親常帶我們兄弟遠足行獵。”
可那是行獵,前呼後擁,王子從來不需要走路。罌心裏苦笑,片刻,輕聲道,“對不起。”
載聞言訝然。
罌望著他,道:“我隻能帶你去莘國,路途還有很長,要累你受苦。”說罷,她自嘲一笑,“廟宮或許說得不錯,我身上有祟。”
“你無祟。”她話音才落,載斷然道。
罌一愣。
載瞥瞥她,低低地開口:“廟宮中不乏精通天象之人,貞人轂是其一。他年輕時,就曾算準了一次月食。”停了停,補充道,“你和兄長的貞定之日也是他卜下的。”
罌明白了他的意思,雙眸一深。
“可終究被他算準了,連大王也不得不認。”罌望著衣物上騰起的白汽,淡淡道。
載沒有作聲。
“睢罌,”隔了會,他忽而問道,“你說那日是你族妹送你出來,那些歹人……”
“不是她。”罌肯定地說,“她若有意殺我,不會給我銅刀。”
載點頭,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如此,隻消想想誰最不願兄長娶你,便可明白。”
罌默然。這些天來,她反複地將所有的事思索,得出的結論與載並無不同。
載側過頭去,過了會,又道:“你其實不必離開大邑商。”他轉動著烤肉,雙目中似乎包藏著什麼,閃爍不明,“以次兄脾性,他不會任你身處險境。”
“我知道。”罌牽牽唇角,小聲道,“可我若留下,便成了把柄,他做什麼都會束手束腳。”
二人都沒有再說話。
不久,肉幹烤好了,載取下一塊遞給罌。
罌吹涼,咬一口,笑笑:“真香。”
“次兄教我的。”載看看她,答道。
罌的笑容微微凝住,片刻,繼續低頭用食。
她向來認為自己是個獨立的人,無論事業還是感情,向來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在離開大邑商的時候,她並沒有拖拖遝遝地猶豫不決。可事情並不如她想象的輕鬆,每當想到躍,罌的心裏都會像被什麼突然紮一下。那種痛並不強烈,卻像發酵一樣慢慢升起,並不好受。
她也曾想過如果留下來會不會更好,可是,她更明白身處權利中心的無奈。即便是照著躍的意思逃去塗,大邑商的那些人也未必會放過她。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對,但她知道躍身上背負著他想要盡心完成的事,罌不願讓自己變成躍的弱點,害怕自己會拖累他。
火苗在麵前跳躍,罌卻覺得身上仍然發寒,不禁把裘衣裹緊一些。才沒出來幾日,她就有些想念那個溫暖的懷抱了。
躍,我做對了麼?心裏低低喟歎。
越是往西,天氣愈加穩定,風也越來越涼。
平原漸漸變成高原,從前見慣的山巒和溝壑又回到了視野之中。一個多月後,罌看到洽水出現在前方,她知道莘國已經快到了。
莘伯是個重視儀容的人,離莘邑還有十多裏路程的時候,他命眾人停下,休整一番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