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詔令,雖救國立功,豈知陛下心中無所芥蒂?古來功高蓋世者,或為魚肉,或為梟雄;而如今棋局盡在公子手中,怎麼走,全憑公子決斷。公主還要小人告知公子一句話,”他聲音清晰:“先帝與先公,當年亦有君臣同榻的情義呢。”
顧昀看著他,風從大帳外吹來,燭火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搖曳的陰翳。
曹讓走到帳前時,看見顧昀站在帳外,背對著這邊,似乎正望著遠方的夜色出神。
“將軍。”他走上前去,一禮。
顧昀轉過頭來。
“拔營時辰已到。”曹讓說。
顧昀卻沒有答話,雙眸深黝,火光中,似有什麼在那目中泛起。
“將軍?”曹讓微訝。
顧昀轉開眼睛,頷首:“鳴角吧。”說罷,轉身朝帳內走去。
號角聲在夜空中低低響起,將官大聲催促,軍士忙將篝火熄滅,收拾行囊準別列隊。
“上馬上馬!“餘慶吆喝著,飛身跳上馬背。
謝臻亦從地上起來,拂拂身上的草葉,就著路旁的大勢上馬。
軍士們很快收拾妥當,在號角的催促下,點起火把,列隊重新上路。夜裏寒氣重,離了篝火,人人不禁跺腳,伍長們不斷鼓勁,讓他們走快些好驅寒。
步伐聲急急,伴著火把的光照在原野中鋪開去。路旁村莊的幾戶人家被驚動,打開窗來查看,見到密密麻麻的軍士走過,嚇得趕緊闔起。
顧昀雙目直視前方,馬背顛簸,身上鐵甲的鱗片細細撞動。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身影,顧昀轉頭,卻見謝臻稍稍落後,正與他並進。
“我說過將軍此番甚險。”謝臻望著前麵,淡淡道,聲音不遠不近,正好傳入顧昀耳中。
顧昀看著他,片刻,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既如此,使君跟來做甚?”
謝臻看他一眼,神色澹然,片刻,亦笑笑。
“你若護不得她,我來。”他低聲道,說罷,輕叱一聲,縱馬朝前方奔去。
太陽出來,漸漸升高。空中漂浮的薄霧漸漸被光照衝淡,多日的陰霾之後,竟又是一個晴天。
京城之中,卻沒了往日晨早的熱鬧。大街上,人影蕭索,平日裏趕早忙碌販夫走卒仿佛全不見了;即便是正值圩日,東市裏亦一片冷清。
馬蹄聲從大街上傳來,時而可見到成隊的戍衛軍士持著兵器走過。
皇帝剛恢複朝會,鮮卑突襲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一夜間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雖然京兆府連番出榜安民,可街上時而匆匆奔走而過的軍士和戒嚴的城門卻又教人放心不得。
據說夜裏,有人曾登上京城中最高的樟山向北眺望,看到了雉芒關上的燃起的烽火。
樂安宮中,宮人們或侍立,或給堂上的端坐的妃嬪們奉上茶點,無一例外地揣著小心,走路也不敢大聲。
上首,太後正襟危坐,緩緩抿下一口茶湯。
她的視線在眾人之中微微掃過。妃嬪們端坐著,卻目光閃爍,一個個閉口不語。相比起來,皇後竇氏卻淡定得多,眼眸微垂,一貫麵色無波。
太後將茶盞放在案上,抬眼,麵容之間不掩疲憊。
“陛下今晨可安好?”她緩緩開口道。
皇後抬眼,在座上欠身,答道:“妾今晨往紫微宮中時,陛下已早起,氣色較昨日已大有改善。”
“哦?”太後看她一眼,片刻,問:“如今專司紫微宮的太醫是何人?”
皇後道:“是太醫署袁醫正。”
太後頷首,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