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來,張騰見他處事談話,皆一絲不苟,幾乎像換了個人。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王瓚轉過頭來。
“做甚?”王瓚斜他一眼。
張騰咧嘴笑了笑,道:“都督我聽說雍南侯在京中為你選好了宅邸,此番功成回去,仲珩便要迎佳婦了?”
王瓚目光頓住。
張騰繼續逗他:“聽說是個美人。”
王瓚瞪他一眼,撇回頭去。
還裝。
張騰笑起來,片刻,看看周遭的軍士,也不再打趣。他心情大好,向後躺了下去。脖子上寒意颼颼,張騰忽然想起去年,他們隨軍征羯也是這個時節。
那時的二人,真正意氣初發,都一心想著立個軍功回去,從此海闊天空呢……張騰望著頭頂深邃的夜空,深吸口氣。
“仲珩。”
“嗯?”王瓚沒好氣地應道。
“零陵兵馬,前些日子不知為何走了大半,如今水軍又來了成郡,大司馬手中想是所剩無幾了。”
王瓚回過頭來。
張騰疑惑地看著他,低聲道:“蜀郡可守得住?”
王瓚默然,過了會,瞥瞥他,也躺下去。
“天知曉。”他閉上眼,沉沉道。
火光如晚霞一樣,將寬闊的江麵染得通紅,兵舟焦黑的殘骸與死去軍士的屍首隨著波浪四處漂浮。
廝殺聲和呐喊聲混在一處,密集的鼓點擂響,沉沉打在人的心頭。
呂汜在岸邊的高台上臨風而立,麵色鐵青地看著江麵上的水軍舟陣被敵方衝開。
“將軍快看!”旁邊的副將忽然指著遠方驚呼起來。
呂汜望去,隻見昏暗的光照中,南岸那邊驟然出現一些巨大的黑影,慢慢朝這邊移來。心中一驚,呂汜向身後的軍司馬大喝一聲:“傳令所有艦船撤回!”
軍司馬得令,忙揮起手中彩幟。
霎時間,鳴金之聲響徹北岸,江上的朝廷戰船紛紛不再與敵人纏鬥,調轉方向回撤。可終究遲了些,正忙亂之時,那些黑影趕上,將不少兵舟撞得翻覆。
“他們竟有這麼大的樓船!”北邊的人見得這般景象,無不大吃一驚。
呂汜皺眉撫須。
“蜀郡原本不是也有樓船?大將軍匿而不用卻是何故?!”副將見那些樓船的破竹之勢,氣急敗壞地說。
呂汜瞪他一眼,冷笑:“我等精銳之師,幾征胡虜,豈懼區區樓船!”說罷,喝令道:“令火油上前!”
軍司馬應下,即又揮旗。
才傳令下去,忽然聞得一陣驚呼聲,眾人視去,卻是大江左邊,一列樓船疾疾而來,上懸朝廷旌旗。巴郡兵舟正忙於向前,疏忽了側翼,被那些樓船生生撕開陣角,措手不及。
情勢突而逆轉,呂汜眼睛明亮,大聲道:“擂鼓!令兵舟隨樓船成列!”
岸上鼓聲再起,隆隆一片。有了樓船的抵擋,江北水寨被衝得分散的兵舟很快重新集結成陣。巴郡水軍反應過來,忙轉而攻擊樓船,可說來也怪,那些樓船雖不如巴郡的高大,卻周身布滿荊棘一般的利刺,又行動甚速,穿梭自如,大小敵艦皆莫敢近前。
“是大司馬!”不知誰興奮地喊了起來。往為首的樓船上望去,果不其然,一個硬朗的身影全副鎧甲,穩立大司馬旌旗之下,不是顧銑卻又是誰?
大司馬親自上陣,北岸眾人士氣頓漲。兵舟與樓船迅速合圍,聯結成陣,一時間,箭矢齊發。巴郡樓船想將陣列再衝開,卻行動緩慢,被北岸的兵舟纏住,左右難顧。
火光將江麵照得如白晝一般。
就在這時,北岸的樓船上突然投出大石來,又精又準,隻往巴郡的樓船上落下來。洞穿的悶響此起彼伏,樓船想躲避,卻力不從心。未過得幾時,當先幾艘被砸開了甲板,慢慢傾斜。船上的人大驚,爭先恐後地跳入水中,箭矢落下,死傷者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