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嚷叫。老鄔死不吭聲,她每隔十分鍾就“準點播報”,一晚上吵得他睡不著覺。
白天沙小弦就撤了,找地方補眠,她知道老鄔要出門撿廢紙,這個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
如此,抗戰了五天。
第五天夜裏,老鄔實在是被她沙啞的嗓音寒得瘮人,火氣衝衝地拉開扇門:“你到底想搞什麼啵?”
沙小弦縮著身子,冷得在門外跳:“給床毯子我。”
一條破毛氈丟了出來,過了半小時,門外又在叫:“鄔王!”
老鄔不應,鬼哭狼嚎的聲音持續。他忍無可忍,再次衝出來:“又想幹什麼?”
“哦,叫習慣了,不好意思。”沙小弦笑著說。
“老子打死你!”老鄔一手抄起打狗棒,劈裏啪啦追了上來。沙小弦一溜煙跑了。
……
不答應她,這樣的日子還要反複。老鄔從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小輩,仗著手腳靈活,去撩撥一個收破爛的老人。老鄔敗下陣來,收她為徒時說得很感慨:“國黨要是有你這樣的人才,打到外國去都不成問題。”
沙小弦依循他的意思,把他請上床板坐好,恭恭敬敬給他磕了三個頭:“師父。”
“慢。”
“師父有什麼指示?”
“三條規則。”
“師父您吩咐。”
“拜一次師,要聽一輩子的話;師父的話都是對的;不準用賭來的錢。能做到這三點嗎?”
沙小弦考慮了很久,也細細思量了很久,然後重重點頭:“好。”
沙小弦躲在窩棚裏開始勤學苦練。磚頭搭起一條木板算是桌子,她左右手在粗糙的木板麵遊移,學習玻璃罩子豎起骰子的手法。老鄔訓練她的手感,增強她手掌韌性,她的手肘磨得鮮血淋漓。
搖骰是第一步,擲出想要的點數是第二步。
老鄔買來水晶骰子、塑料骰子、鬆木骰子……各種各樣的,其中有摻了水銀的假貨。他當著沙小弦的麵,隨心所欲丟出想要的點數,令沙小弦大開眼界。
“師父,真骰子也能丟得出來?”
老鄔笑出一口黃牙:“能,丟真骰子百發百中才是賭術的最高境界。”說著,他用完好的右手兩指一撮,哈口氣,滴溜溜地拋出三個六。
“怎麼做到的?”沙小弦興致勃勃。
老鄔五指虛張,從桌上抄起三個小白點,夾在手縫間:“看清楚了!”又用油烏烏的黃牙笑了一下,手掌輕輕一晃,丟出三個一。
沙小弦拈起骰子,細細查看,不得要領。老鄔等了會,突然發作起來,撈起打狗棒又劈頭刷下去:“這麼笨的腦子,怎麼傳我衣缽。”
第一天,挨了十幾棒子,勉強學會了玻璃罩子的握法。
第二天,挨了二十棒子,領悟到了玻璃罩子擺動有軌跡曲線。
第三天,左手被打瘸,能讓骰子豎起兩排,且點數混亂。
……艱苦的日子越來越長,師父的要求越來越嚴。直到有一天,師父從她荷包裏搜出幾張大鈔,深一腳淺一腳離開了半天住處。回來後,就拖了個半新的老式織布機在在身邊。
一搖動手柄,梭子在線繃子上來回穿梭。
“我把骰子放在線上,按照我的要求拿出點數,手收慢了就會夾住,夾多了手指就斷了。”老鄔扯動枯瘦的臉皮,陰惻惻地笑,“訓練你反應。”
師父有三大愛好,聽一個外殼都癟了的老收音機;喝米酒,而且非醉不可;喝醉之後一邊唱京劇,一邊罵人。沙小弦白天神經受師父折磨,晚上耳朵受師父折磨。好在她秉性異於常人,不管做什麼都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