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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1 / 1)

列文乘早車來到莫斯科,住在他異父同母哥哥柯茲尼雪夫家裏。他換好衣服,走進哥哥的書房,想立刻告訴他此行的目的,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但他發現書房裏不止他哥哥一個人,還坐著一位著名的哲學教授。這位教授特地從哈爾科夫趕來,要和他解釋他們之間由於一個重要哲學問題而發生的誤會。教授那時正在同唯物論者展開激烈的辯論,而柯茲尼雪夫則興致勃勃地注視著這場辯論。他讀了教授最近發表的一篇論文,就寫信給他表示不同意見。他責備教授對唯物論者過分讓步。教授立刻趕來同他辯論。他們辯論的是一個時髦問題:在人類活動中,心理現象和生理現象之間有沒有界線?如果有,又在哪裏?柯茲尼雪夫迎接弟弟時,露出他那種對任何人一視同仁的親切而冷淡的微笑。他給弟弟和教授作過介紹後,又繼續他們的討論。這位教授前額狹窄,臉色枯黃,身材矮小,戴著一副眼鏡。他停住話頭,同列文打了個招呼,又說下去,不再理他。列文坐下來,想等教授走,但很快就對他們所討論的問題發生了興趣。列文在報刊上讀到過他們正在討論的那些文章。他在大學裏讀的是自然科學,因此對那些文章很感興趣,認為它們發展了科學原理。不過,他從沒把作為動物的人類的起源以及反射作用、生物學和社會學等科學論斷同生和死的意義問題聯係起來。這些問題近來越來越頻繁地在他的頭腦裏盤旋。他聽著哥哥同教授的談話,注意到他們把科學問題同精神問題聯係起來,有幾次甚至要專門探討精神問題,但每次他們一接觸到這個他認為最重要的問題,總是立刻避開,又轉入瑣碎的分類、保留條件、引證論據、暗示和引用權威意見等方麵,使他很難聽懂他們的討論。“我不能容忍,”柯茲尼雪夫用他一貫明確的敘述和文雅的措辭說,“我說什麼也不能同意凱斯的話,他認為我對外部世界的全部概念都是從印象產生的。事實上,我關於存在這個最根本的概念就不是通過感覺獲得的,因為沒有傳達這種概念的專門器官。”“是的,但是他們,伍斯特也好,克瑙斯特也好,普利巴索夫也好,都會回答您說,存在這一意識是由全部感覺的總和產生的,存在這一意識是感覺的結果。伍斯特甚至直率地說,如果沒有感覺,也就沒有存在的概念。”“我認為相反,”柯茲尼雪夫又開口了……這時列文又覺得他們快要接觸到最核心的問題,但他們又離開了這個題目。他決定向教授提一個問題。“這樣說來,如果我的感覺不存在了,如果我的肉體死亡了,就不可能有任何存在了嗎?”他問。教授惱怒地、仿佛因話頭被打斷而痛苦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古怪的提問者(他與其說象個哲學家,不如說象個拉纖夫),然後把目光轉向柯茲尼雪夫,仿佛在問:“叫我怎麼說呢?”不過,柯茲尼雪夫說話遠不象教授那樣激動,那樣偏激。他從容不迫,既能回答教授的話,又能理解列文提這問題的淳樸而自然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說:“這個問題我們還沒有權利解決……”“我們沒有資料……”教授應和著說,又繼續闡述他的論點。“不,我要指出的是,如果確實象普利巴索夫所明白提出的那樣,感覺是以印象為基礎的,那麼我們就應該嚴格區別這兩個概念。”列文不再傾聽他們的談話了,他一心隻等教授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