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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十八(2 / 2)

“啊,我倒很喜歡,”安娜說。

“哦,您怎麼會對什麼事情都不感到厭倦呢?望著您,真叫人愉快。您是生氣勃勃的,我可什麼都厭倦了。”

“您怎麼會厭倦呢?啊,您是生活在彼得堡最快活的圈子裏哩,”安娜說。

“也許不屬於我們圈子裏的人們還要厭倦得多,但是我們——至少是我——並不快樂,倒是厭倦得可怕,可怕哩。”

薩福抽著煙,和兩個青年一道到花園裏去了。貝特西和斯特列莫夫仍舊坐在桌旁。

“什麼,厭倦!”貝特西說。“薩福說昨晚他們還在您家裏痛快地玩了一夜哩。”

“噢,一切都是多麼乏味!”麗莎·梅爾卡洛娃說。“看過賽馬之後我們大家一齊跑到我家裏來。老是一樣,老是一樣!老是那種事情。我們整晚躺在沙發上。那有什麼可快樂的?不,您是用什麼方法才不厭倦的呢?”她又轉向安娜說。“人隻消望一望您,就看得出這是一個可以幸福,也可以不幸,但決不是一個會感到厭倦的女人。告訴我,您怎麼做的呢?”

“我什麼也不做,”安娜回答,由於這尋根究底的盤問羞紅了臉。

“那是最好的方法,”斯特列莫夫插嘴說。

斯特列莫夫是一個發鬢半白、卻還顯得年輕,生得醜陋、但有一副極有特色的聰明臉相的五十歲上下的人。麗莎·梅爾卡洛娃是他妻子的侄女,他和她在一道消磨了他全部的剩餘時間。一見安娜·卡列尼娜,他——在公務上是阿列克謝·亞曆山德羅維奇的政敵——就像社交界的聰明人那樣,竭力對她,他的政敵的妻子,表示殷勤。

“什麼也不做,”他帶著含蓄的微笑說,“那是最好的方法。我老早就對您說過,”他轉向麗莎·梅爾卡洛娃說,“假如您要不厭倦,您就千萬不要想您會厭倦。正好比您如果怕睡不著,您就千萬不要想您會睡不著。這就是剛才安娜·阿爾卡季耶夫娜所說的。”

“我要是這樣說了,我一定高興得很的,因為這話不但說得很聰明,而且也很正確呢,”安娜帶著微笑說。

“不,您倒告訴我為什麼人不能夠入睡,不能不感到厭倦呢?”

“要能夠入睡,必須勞動;要心情愉快,也必須勞動。”

“當我的勞動對於誰都沒有用處的時候,我為什麼去勞動呢?而故意裝假是我不能而且也不願意的。”

“您真是不可救藥,”斯特列莫夫說,沒有望著她,他又和安娜說話去了。

因為他和安娜見麵的次數不多,他對她除了尋常的客套也說不出什麼,但是他說這些尋常的話,如說她什麼時候回彼得堡啦,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多麼喜歡她啦,等等,卻都帶著這樣的一種表情,暗示出他是全心全意渴望討好她,而且對她表示尊敬和甚至不止是尊敬。

圖什克維奇走進來,報告說大家在等候他們去打槌球。

“不,不要走,請不要走吧!”麗莎·梅爾卡洛娃聽到安娜要走,這樣地懇求著。斯特列莫夫幫著她請求。

“這真會有天淵之別,”他說,“離開這裏在座的人到年老的弗列達夫人那裏去。況且,您隻會給予她誹謗的機會,而在這裏,您卻會喚起完全不同的、極其高尚的、和誹謗正相反的感情,”他對她說。

安娜猶豫不決地沉思了一會。這個聰明人的諂媚的話語,麗莎·梅爾卡洛娃對她所表示的天真的、小孩般的好感,以及她所熟悉的這一切社交的氣氛,——這一切使她感到這麼輕鬆,而在等待著她的事又是那麼困難,以致她一時間躊躇不決了,不知道要不要留在這裏,要不要把那痛苦的解釋時刻再推延一下。但是一想起假如她沒有作出決定的話,她一個人回到家裏的時候等待著她的將會是什麼,一想起她兩手揪著頭發時的那種姿勢(連那回憶都是可怕的),她就告辭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