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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露天影院(1 / 1)

◇李友海

這些沉澱在記憶裏不會輕易地被時光漂白的曾經往事,長久地儲存在我們的內心裏,一次次將我們擊中,一次次地讓我們感念不已。

那是一個影院,在古城乏善可陳的冬季裏,影院毫無熱鬧可言。即便月光朗照,院牆周圍掉光了葉子的法國梧桐也隻投出淡淡的影,在風中長久地一動不動,那堵薄薄的、略有弧度的、用石灰抹出的寬牆豎立著,沉浸在思緒裏,石階上灰蒙蒙的,一副很寂寥的樣子。

然而我是越來越注意這裏了,有的時候散步時,無來由地就到了影院前的路上,路在2004年被仔細地平整過,但冶金樓還在,樓前的羽毛球場還在,影院斜對麵的林蔭道也還在,就仿佛看到了往昔的影子,一經回憶,影院也就有了別樣意味。作為學校文化廣場的組成部分,影院在比我年紀遠大得多的以前,同時還是舞場、旱冰場。即便在現今,影院偶爾也還會被當作文藝活動演出場地使用,故而這文化的味道總是淡而不盡的。

在盛夏的周末夜晚,影院是一個納涼的好地方,學生們時常相約著去那裏轉悠,順便看一兩場可有可無的電影。票價低倒是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大學生情侶們可以在那裏鼓足勇氣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了,諸多地下活動的戀情在夏夜裏如同雨後的蘑菇忽然冒出來,在眾人的眼裏一下子就公開了。於是,看電影這種起初頗具集體性質的行為就被弱化了,曾經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在大學期間決不找女友的哥們要麼早已忘了說過的話要麼早已將這些話語置之腦後,也悄悄地談起了戀愛。在進場的瞬間,不意和熟人撞了麵,哥們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把牽著的手一把甩開。再到後來,哥們就神情自若地和女友一道吃飯、上自習了,有時候兩人還相跟著去和舍友打乒乓球。

夏季來了,白晝逐漸延長,知了愈發叫喚得勁頭十足,電影難以按預計時段播放,有的人就急了,在場地上不時走動,大聲地說話、喝飲料、嗑瓜子,試圖和一遍遍地盡播些老歌的喇叭一比高低,幾個女生把墊著的報紙翻到娛樂版找真假難辨的傳聞看。當蟬叫弱下去,喇叭裏的歌曲忽然一頓,看客立刻安靜下來,走動的人蹲坐下去,吃零食的則放緩了速度。不一會,一道強光柱變幻著色彩變化著強弱從身後二樓一間房子的小窗格裏投出來,一打在寬牆上就有了場景、聲音,把全場人的眼睛都勾住了。或許是不想讓電影放得太晚影響到同學們的睡眠,放映員經常毫無預兆地掐去一兩段,一掐,看客就起哄,起哄了還照樣掐,場子裏鬧騰一陣也就偃旗息鼓了,要繼續看影片情節呀。

2005年三月初,學校開例行的畢業生就業洽談會時,一位師弟趕回母校聘人。繁忙之餘和我聊天,在他的言談和眼神中,仍有著對母校心存惦念的迫切。我佯怒:“大學生活動中心?拆了。風雨操場?變了。圖書館?有新的了!畢業都快七年了,你咋也不回來看看?對了,露天影院還沒拆。走,到那裏轉去。”從公寓樓出來,我一路上指著粉體樓、逸夫樓、南階、圖書館等新建築,連水池邊重新鋪過卵石的雙百亭也沒漏過,師弟逐一打量著,間或問上幾句。

天氣還沒有完全轉暖,影院前的樹上卻發了新芽,一抹抹淡綠。推開鐵門望去,場地上空蕩蕩的,幾隻長尾巴鳥在場地邊跳躍著,兜著小圈子,不知在啄什麼東西。看著場地,師弟指著我們曾在哪層台階上坐過,哪裏更有觀看角度優勢,哪裏能吹到更多的晚風,電影放完後我們曾和誰去喝過啤酒吃過烤肉……思路漫了開去,我們就相互提示著憶起了更多的往事,甚至還記起了有部電影叫“特赦72小時”,影院整整預報了三次,卻都因雨而延期播放,最終不了了之,接下來幾個周末的夜晚卻都放晴了,真是讓人搞不懂,老天咋就存心和我們作對呢?

說著說著,我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相互拍打著肩膀侃著,當年意氣風發的我們仿佛從時光中倒轉過來了,周圍有一大圈同學,場地上熙熙攘攘的,身邊的幾個人為著對影片表現手法理解的不同而低聲爭論著。不小心偏了頭,驀然看見不遠處的一個小女生依偎在男友肩上,兩人的手攥得緊緊的,我忙抬起頭去看星星,一顆、兩顆、八九顆星星眯著眼,卻都在竊笑著,我知道它們多半是在笑我的內心正慌哩。夏夜的風不時地拂過身前身後,一陣陣愜意便襲上心頭,夜不知不覺地到了深處,當寬牆上還沒有打出一整屏一整屏向上翻滾的字幕時,觀眾紛紛站起身來,回呀。

“他們還會有這樣的經曆嗎?”意猶未盡的師弟指著一路上來來往往忙碌於晚自習的學子,問道。

“即使有,估計也少。”我答道。暮色蒼茫中,我注視著露天影院,感覺它就像一位老人,隻要你願意靜下心來多和他交談,就不難聽到很多故事。而那些他人的抑或自己的青春片段,對於所有經曆過的人而言,都毫無例外地構成了生命成長中難以割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