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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鞋(1 / 1)

◇韓魯華

古人借流水傳意,而今我們以文章寄情,同樣是“題詩在紅葉,好去到人間。”且在乍寒的初秋,讓那驚豔的一枚紅葉裝點,以此繼續溫暖我們的心。

朋友:

不知你現在何方,也不知你的年齡,甚至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得而知,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我為西安建大為所有喜愛生活和藝術的人,留下了一雙鞋。就是這雙鞋,將我與你的生命情感連接在一起。

朋友,你留給人的是一雙極為普通的鞋,就連最普通的人都有可能將它隨手丟掉。這鞋是那麼的粗糙,粗糙得可以把手掌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這鞋前舌寬大、鞋底厚重、鞋口粗壯,顯得笨重不堪,就如同鄉村拉土運糞的木輪車。然而,這樣的鞋保暖、耐用,一雙或許能抵得上幾雙鞋穿。朋友,我不知道你在創造這雙鞋時,是受了誰的啟示或者指點,抑或是你對生活的感悟。誰曾穿過它呢?搬運工人、汽車司機、戍邊戰士,還是農民?或者是拉著個架子車滿大街吆喝著拾破爛的老頭?再不就是起刀磨剪子的人?也許,這正是你的父親或者我的父親穿過的一雙鞋,隻是年久,人們都把它給忘了。而你,年輕的朋友,卻以藝術的方式,把它雕刻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在我看來,這雙極為普通的鞋,曆盡了人生的滄桑。它可能比你我甚至比很多人的生命都要久遠。你看,它的口部張開了一個大口子,鞋麵上裂出了一道長粗縫。它已變了形狀,鞋底呈斜坡向上翹著,鞋帶也不見了,就如同兩棟被廢棄了的將要倒塌的廠房,傾斜著。風吹、雨淋、日曬,還有那轟鳴的汽車聲、打地基的電夯聲,交織伴隨著電閃雷鳴聲震撼著這雙鞋。它,更像一位曆盡滄桑的老人,翕動著無牙的嘴,用力睜著那雙渾濁的眼,向人們訴說著……都說了些什麼,別人已難以聽清,或者根本就沒有去聽。你偶經此地,發現了這位老人,你曾用力去聽過,但同樣什麼都沒有聽到。然後你閉上眼睛,用心去體味這位老人,終於部分地聽到了這位老人渾濁厚重的聲音。這聲音也許來自遙遠的歐洲,也許來自亞馬遜河流域的大森林,也許就來自陝北的山梁土峁……

這還是一雙充滿藝術幻想的鞋。你這雙鞋,使我想到了卓別林的那雙鞋。他穿著一雙鞋尖上翹的鞋,邁著畸形的外八字步走遍了東西南北,給人們留下了一串串歡笑……卓別林用他那雙鞋記寫了一個時代,熔鑄了一種人生情感悲喜。不過,我更想起了一個非洲兒童。那是一個雙眼充滿渴望的小男孩,赤裸著身體,卻穿著他父親或哪位好心人送給他父親的鞋,在茫茫大海上漂浮。也許,這曾是一雙很高貴的鞋,他的主人是一位侯爵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後來一不留意,將這雙鞋輾轉流落到了民間。一位勤儉的婦人將它拾回家,丈夫穿了兒子穿,兒子上了大學或者發了大財,就將這雙鞋扔進了垃圾堆。又被誰拾撿去,如此反反複複……在2002年的一天,被你放在了藝術的殿堂。白天,這雙鞋給人們講述現實故事,到了晚上,它就進入了夢幻世界,幻化出五彩繽紛的圖案,在窺探柏拉圖、莎士比亞、李白、吳道子、羅丹、畢加索、卡夫卡、老托爾斯泰……或論辯,或對酒當歌,或潑墨揮毫,或哭或笑,或打或鬧,或者相麵而坐,直至讓自己緩緩地消失掉。

這更是一雙流淌著生命情感血液的鞋。人們總是說,生命在於運動,可運動的結果也不過是延長有限的生命,一年、兩年、十年、五十年……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或者被埋入黃土或者被沉入大海。能夠留住生命情感的,是曆史和藝術。這雙鞋,雖然不一定就能進入藝術天堂而成為一件具有永久生命力的作品,但是,我覺得它充滿了生命張力與情感活力,看到它就會有許多鮮活的生命與我對話,我甚至感到自己的生命情感就已凝聚在它的身上。

朋友,或許你已不再拿起刻刀,不過,這雙鞋卻把你的生命情感留在了這裏。如果你正在用製作這雙鞋的刻刀創造著新的生命,那這雙鞋就是你永恒生命的起點。

配圖:於雅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