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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命中注定(1 / 3)

◇王爽

我小時候是在一所中學裏長大的,見的最多認識最多的就是老師了。我鄭重宣布:我長大後也要當老師,也要教書育人。她把嘴撇了好幾下,“我也是在這裏長大的,我咋就不想當老師呢?”

她,是我的表妹,名字很好聽,叫做虞溪。虞,是個很古老很有曆史的姓。她為此多次非常驕傲。“你,當然,因為……”其實因為什麼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到底還小,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卻追著我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我沒轍,突然回了一句:“因為你沒心沒肺。”聞言,她不再追著我跑,怔怔地站著,一副無知的表情,也難怪嘛!那時候我不過七歲,她也就五歲。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句話不是我的原創,而是不小心聽人家吵架時使用過的,覺得好,就“拿來”了,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意思。

我家搬到城裏的時候,我已初三了。而她,五歲後就是“城裏人”了。我們每年見麵的機會屈指可數,所以我們很珍惜每一次的相聚。一見麵就要聊天,一直要聊到回家,還依依不舍的。她常講些她的事給我聽,這大概是因為再怎麼著我也是個姐姐,就要經常當她的“知心姐姐”,我們在一起時真是無話不說。她小時候最愛用的一個字——“賊”,比如吃的東西很美味,她就會說“賊好吃。”電視很好看,她會說“賊好看。”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說“賊煩。”……她說“賊”的時候,咬牙切齒,好像隻有這個字才能更明確地表達出她的內心感受。剛進城時,她見什麼都好奇,都覺得有趣,一出去玩就沒有了時間概念,她媽媽也就是我姨就會說:“快回去,你馨馨姐姐來了。”她就一溜小跑地衝回家。她不記得被姨的這句話騙過多少次了。她很愛笑,笑起來很可愛,她管不住自己的笑,笑起來渾然不顧地,有些“地動山搖”甚至“驚天地,泣鬼神”。隻有一次她笑得不那麼開心,是因為另外一個人在她的對麵笑得比她更誇張,聲音更大,讓她頓時有了一種挫敗感。不過,沒過多久,她又那麼笑,而且一想到那個人就忍不住想笑,那個人就是左東東。

左東東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他在我們的談話中隻屬於“前時期”,以至於後來我們把那個時期改叫“侏羅紀”,畢竟太遙遠了。左東東的爸爸和虞溪的爸爸在同一個單位,一間辦公室,又住在同一棟家屬樓裏,一個是六樓,一個是四樓。左東東和虞溪基本上也就一起去上學,左東東很早就在虞溪家門口大呼小叫,吵得四鄰都睡不好。虞溪說:“你就不能小聲點,把人聒噪死了。”左東東說:“誰讓你每天都那麼慢,光梳頭就要好長時間。”虞溪紅了臉,“有本事你也留長頭發呀。”左東東冷笑,“我可是男的,男的不能留長頭發。”本來到這裏就可打住了,可他偏不,又加了一句“臭虞溪。”虞溪大怒:“憑什麼說我臭,你就不臭?”左東東說:“我臭,我也臭,不過,我可沒有拉屎在褲子上,稀屎屁股。”虞溪一下子就號啕大哭起來,她不是哭自己,也不是哭左東東,她知道一定是她媽媽在聊天時無意說的,她不明白這種事情,小時候的事情,她媽媽怎麼就喜歡給別人說呢,好像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優點一樣。小學時的孩子被人家知道一丁點兒自己過去的事情,差不多等於天塌下來。虞溪為這件事傷心了很長時間,“稀屎屁股”是她心裏最最隱秘的事情,她害怕的是左東東告訴別的同學,讓傳播的範圍更大,所以她又不敢不理左東東。

小學六年很快就要結束了,左東東也要搬家了。虞溪心裏空空的,以後再也沒有人給她占座位了,沒有人和她放學時聊天了,更沒有人和她吵架了……虞溪越這樣想,心裏就越空蕩蕩的。她想起左東東曾說過:“我長大後,一定要娶個外國女人。”她不明白:“為什麼?”“漂亮唄。”她不甘心,“那你就沒有可能娶中國女人啦?”“說不來,不過,我會娶漂亮的。”“那不漂亮的呢?”左東東就不說話了。虞溪小學時真的不漂亮,皮膚黑黑的,眼睛小小的。要是左東東看到現在的虞溪,一定會說“噯,說不來。”

左東東搬家那天,虞溪剛好回老家去了,連他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小學時的畢業合影照得不是很清晰,左上角的左東東顯得有些模糊了,隻能看出他穿著白襯衣,打著小領帶,笑得很自信。後來過了很久,她問我:“你覺得什麼是青梅竹馬?”我說:“如果你嫁給他,才算吧。”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沉默了。

左東東的事情就此打住了,後來基本上我們沒有再說起他。畢竟,在她的視線裏,出現了另一個人。

小學畢業後,她考上了一所還不錯的中學。剛上初中時,每個小孩都以為自己算是個大人了,說起話來老氣橫秋,還時不時地加上些很粗俗的話或者動作,以此吸引更多人的注意。虞溪就在這個時候學會了吐泡泡,就是在舌尖上把唾沫攢成一個小氣泡,然後吐出來。我實在沒有發現這其中有什麼樂趣,她卻樂此不疲,見我皺眉,她卻樂得哈哈大笑……

虞溪不鬧了,鄭重地問我,“姐,你知道虞兮嗎?”

我故意打著哈哈,“我當然認識你了。”

她急了,“不是我,是‘虞兮虞兮’的那個虞兮。”

“哦,知道呀。項羽《垓下歌》裏有: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你說的是這個‘虞兮’吧?”我反問。

“虞兮是人的名字嗎?”她問。

“虞,是項羽的愛妾,兮是語氣助詞,相當於‘啊’。”我答。

“哦。”她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每次上語文課,老師就讓一個同學站到前麵去讀五分鍾的東西。他上去背了五分鍾的詩,其中就有那首詩。當時,全班都笑了,老師也笑了。我臉賊燙,他臉賊紅,最後背詩的時候,他結結巴巴的。”

“他是誰呀?”我問。

“顧程。”她說。

我大吃一驚,“你們班這麼出名人呀。”

“看,你也誤會了吧,他爸姓顧,他媽姓程,所以叫顧程。你不知道,他學習賊好。”她哈哈笑了起來。

我後來發現,每當她有點緊張時就會說這個字,不過不再咬牙切齒了,而是把音拖得很長。我就有了預感,這一次她又陷了進去,而且不再是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了,她已經進入了第二種境界,說暗戀也好,說單相思也好,無非是不同名詞表示相同的涵義。她用一種近乎完美的眼神看顧程,為他朝思暮想,一見我就要嘮嘮叨叨不厭其煩地講關於他的莫須有的瑣事,大概覺得這樣才對得起她為他付出的感情。本來這樣也挺好的,又不會失戀,還能時不時地小小感動小小驚喜一下。可是……

袁靜閔是虞兮上初中時最要好的朋友了。兩個小女孩在一起,悄悄地傾述了自己秘密花園中的秘密。隻是虞兮沒有想到,袁靜閔喜歡的人也是顧程。我想,這也無所謂,優秀傑出的男生總是很吸引女孩子的。她們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賭咒、發誓、許諾不讓別人知道。不料,兩個月以後全班同學幾乎都知道了。虞溪到現在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讓別人知道的。我說:“真笨。女生嘛,一個給一個說,說的時候都這樣。這個講,什麼不要給別人說;那個說,你放心,我保證不給別人說。”明白過來的虞溪傷透了心,有了被人出賣的感覺,就像是被“綁”到了外麵,看見的人都指指點點,感覺像是理完發後碎小的發屑沾到脖子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