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一轉,就是長春宮之中。
孟嫣一襲素服,坐在椅上,麵色冷淡厭煩。
各樣的符紙、桃版、桃人、還有叫不出名目的巫術物件兒,被丟了一地。
斷成兩截的桃木板上寫著一行字,“惟祝大周江山禍延百代”!
娟秀的簪花小楷,是她的親筆字跡,直刺的人眼生疼。
那所謂的墮胎藥物,也自長春宮庫房裏抄了出來,灑落滿地,令陸昊之目眥盡裂。
“都給朕滾出去!”
攆走了所有人,他大步走到了孟嫣麵前,俯身與她平視。
“嫣兒,你告訴朕,這些不是你做的……朕不聽那些人說的……你沒有……你沒有殺掉咱們的孩子……”
男人的話音顫抖著,帶著恐懼和哀求。
孟嫣沒有答話,甚而沒有看他。
她消瘦了許多,原本豐潤的身軀,甚而現出了瘦骨嶙峋之態。
沒有得到她的回音,陸昊之緊緊扣住了她瘦弱的雙臂,十指如鐵,一根根陷進了柔軟的肌膚之中。
他幾乎低聲怒吼著,“你說話!”
她終於抬頭了,目光平靜的凝視著他的眼眸,“皇上心中已有決斷,何必再來問臣妾?”
陸昊之切齒道,“朕要聽你親口說!”
孟嫣笑了,那張曾經令他如癡如醉的絕色容顏上滿是冰冷與輕蔑。
她說,“陸昊之,你憑什麼認為,我就合該有你的孩子?”
她又說,“陸昊之,你配嗎?”
她最後說,“是我做的,陸昊之,我膩了。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所以我把他打掉了。你不必查了,全都是我幹的。”
“……朕不信!”
他不能也不願意相信,他們一起期盼過的孩子,會被她親手殺掉。
孟嫣卻望著他俏皮一笑,“陸昊之,你憑什麼不信呐?依著我的醫術,你覺著誰能害我?還是你要再去找那些酒囊飯袋過來,替我把把脈?要不要我告訴你,那天夜裏我喝了藥之後,孩子是怎麼沒的?”
輕柔的話語,仿若鋼刀,剜著他的心。
他依舊不願意相信,但是認證物證以及……她的親口所言。
孟嫣挑了挑眉,踢了一腳地下的桃木板,渾不在意道,“這些也都是我幹的,我的字跡,你識得。是要我一一指給你認一認各種名目麼?”
“住口!”
陸昊之雙眸血紅,粗喘著質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孟嫣水汪汪的眼睛大睜著,咯咯笑道,“為什麼?因為我恨你啊,昊之。”
頭痛到嗡嗡作響,心口也如刀劈斧鑿一般的疼痛著,劇烈的痛楚似乎要將他撕扯成兩半。
可這一切,都抵不過她那些冷酷的話語。
孟嫣,徹底擊垮了他。
這個曾經給了他無數溫情歡樂的女人,他唯一認定的人,親手將他推下了萬丈深淵。
陸昊之鬆開了她,直起了身子,健碩的身軀竟有些搖晃。
“好……”他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她一眼,“……孟氏,忝居貴妃,癲狂悖謬……”
住口。
看著這一切的陸昊之,無聲的喊著。
“……行事歹毒……”
住口住口!
“著廢為庶人,打入冷宮,永不得出!”
住口!!!!
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夢中的陸昊之與孟嫣。
聽到自己被廢的孟嫣,唇卻輕輕上彎,勾出了一抹鬆快解脫的笑意。
她沒為自己求情,摘掉了頭上所有首飾,脫掉了屬於貴妃的外袍,跪地向他一拜,“臣妾領旨謝恩。”
“皇上……護國公孟長遠……嚷著什麼皇上要即刻處死娘娘……帶兵闖進皇宮來了……”
榮安的聲音,令夢境戛然而止。
陸昊之猛然睜開了眼睛,隻覺周身大汗淋漓,好似被水泡過了一般。
那劇痛又一次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仍舊是那股幾乎令他窒息的漫天悲涼。
這一次,他終於明白了這悲涼從何而來。
養心殿中一片昏暗,隻點著兩盞宮燈,不知是黃昏還是夜間。
陸昊之輕輕轉首,赫然見孟嫣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一手扶臉,雙眸緊閉,似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