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黜六宮？
孟嫣微微一怔，心神不由一陣恍惚。
陸昊之這一言聲量極低，卻如一道晴天炸雷，直擊在她的心頭。
她不是沒有想過，若是沒有進宮，不曾身陷這紅牆黃瓦的泥潭，自己又將過著怎樣的日子。
或許所嫁夫婿不是陸昊之這樣的人中龍鳳，她也不會高坐後位，成為這母儀天下的皇後，或者就嫁了個尋常官宦，在如流水般平淡乏味的日子裏過完了這一生。後宅日常雖也不乏爭執吵鬧，但總不過是些鍋大碗小的雜事，斷不會如後宮這般勾心鬥角的驚心動魄。
隻是，她便碰不到陸昊之了。
在無數個無人相伴的無眠寂夜裏，她曾在心底裏偷偷想過，倘或陸昊之不是這大周皇帝，隻是一介富家公子，她也不是什麼侯府嫡女，隻是尋常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兩人又會是怎樣的緣法？
卷棚門內，葡萄藤下，夫婦相伴，子女繞膝，也無分寵之憂，也無勾鬥之惱，該是一番怎樣靜好的景象。
隻可惜，天命如此。
即便她能掙脫那本書為她刻下的命運，卻也絕無可能改寫自己的身世。
“嫣兒，好麼？”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溫軟的暖意幾乎襲向心頭。
是陸昊之的手。
孟嫣回過神來，垂首不言，過了片刻將手抽了出來。
陸昊之倒也沒有著惱，薄唇淺彎，攬著她的腰肢，靜靜望著那張秀美的臉龐。
過了好半晌功夫，孟嫣才輕輕開口，“昊之莫要作弄嫣兒了。這等大事，不好拿來打趣的。”
廢黜六宮？
這樣的事，她連想都不敢想。
且不說三宮六院是打從開天辟地裏以來，皇室延續香火、平衡局勢的必有之理，便是先帝那樣權傾天下、成就了一番霸業的帝王，對於後宮也頗多忍讓，何況陸昊之這樣一個承平之君？
這話，大約隻是陸昊之說來哄她開心的罷。
“你不信？”
陸昊之莞爾一笑，嫣兒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如若她聽到這消息卻坦然受之，那要驚訝的人反倒是他了。
“也不怪你不信，此事說來，確實匪夷所思。”
說著，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蠟封的竹筒，遞到孟嫣麵前。
孟嫣有些疑惑，接了過去，卻見那竹筒隻上了一層亮漆，當是用來防腐的，筒身並無刻畫任何花紋，竹筒口處被一層厚重的蠟封著，蠟上印著一枚龍紋。
她出身武將之家，自是認得，這是軍中用來傳遞機密信箋的竹筒，蠟上的花紋所印的銅章往往隻在最高統帥手中，如若蠟紋被破壞，則是筒中密信已遭泄露。她在父兄身側，自小及大也曾見過數枚廢棄的竹筒，蠟紋有梅花、飛鷹等不一而足，卻從未見過龍紋的蠟印。這普天之下，能用龍紋的，自然唯有眼前這位天下之主了。
孟嫣忽覺手中的竹筒有若千斤般沉重，她擺弄了兩下，便又遞還到陸昊之麵前，“這等要緊的物事，皇上怎好拿給嬪妾的？”
陸昊之並不肯接，隻笑了笑，“你打開來便是。”
孟嫣遲疑了片刻，還是自繡筐中取了蠟剪來，輕輕剔掉了蠟封，旋開竹筒蓋子，一封卷起的信箋便自裏麵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