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公說起白家的舊事時，先提了句“三君子”，這個稱謂或者說稱號我從來都沒有聽說。於是，他給我解釋：“‘三君子’你怎麼會沒聽說過，我記得一個是‘膽君子’黃延通，一個是我的大伯父‘智君子’徐文章，還有一個就是白丁山。”
“三君子”這個稱謂我雖然不熟，但是說到黃延通和徐文章這兩個名字，我可也算是耳熟能詳。小時候，家裏的老人隻要一說“攤頭”(家鄉土話，算是民間故事一類)就是這兩位。
在我看來，這兩位的故事是民間故事的典型代表，不過既然說是“攤頭”就不能盡信，老人講的往往真假摻雜，有些甚至是編篡出來或是嫁接了別人的故事的。關於“智君子”徐文章的故事大多是講他的聰明智慧和幽默笑話。而“膽君子”則偏多於一些詭異恐怖的奇事、怪事。
外公的祖父是三兄弟，老大就是徐文章，老三就是小太公的父親。所以關於徐文章的故事我幾乎都是從外公那裏聽來的。雖然他才高八鬥、博古通今，可是官家早已取消了科舉，寒門書生哪裏還有出人頭地的門路，正所謂“半升白米無錢買，滿腹經綸難充饑”。萬般無奈之下，他在白家謀了一份長工。
徐文章為人風趣幽默，在他身上衍生出許多笑話來。據說，某次，有人戲弄他，請他吃飯，招待他時隻做了一個雞蛋，上菜時還美其名曰“以後的燒雞”。徐文章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想想他說的倒也對，雞蛋以後不就成了雞了麼，煎雞蛋可不就是“以後的燒雞”。
徐文章知道他這是在戲弄自己，哪裏還會輕易放過他，正所謂“有仇不報非君子”，當時就已經流傳著“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徐文章”的“警句”。這一頓飯，徐文章一直吃到了日落西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某人實在憋不住了，卻也不好直言趕他走，於是指著屋外的一棵樹說：“徐兄，你看那裏有個人。”
徐文章看了一眼遠處的樹，笑笑說：“賢弟看差了，那不是人。”
某人裝住仔細觀看的樣子，恍然大悟，“哎呀呀，天太黑，我看錯了。果真不是人，要是人的話早就走了呀。”
徐文章用筷子敲敲碗說：“是的嘍，要是人的話麼長肉的呀，你看肉都沒有，怎麼會是人呢。”
某人一聽這話，知道今天要是不燒肉，徐文章恐怕是要賴著不走了，沒奈何隻好到廚房做“蘿卜燉肉”。可是他又舍不得把肉給徐文章吃，就在盛菜時隻把蘿卜盛出來，端上桌。
徐文章一看蘿卜燉肉，隻有蘿卜沒有肉，拱拱手說時間不早了，自己要回家了。某人高興不已，直把他送到門外。
誰知不過多久，徐文章去而複返。某人詫異。徐文章解釋說：“我路過河邊見一位老婦正在哭泣。上前詢問後得知老婦的兒子出門賣蘿卜，失足跌入河中，隻留下來一籃蘿卜。我怎麼勸她也不聽，就是一個勁地哭‘我的肉啊，(對兒子的昵稱)肉啊，為什麼隻見蘿卜，不見肉啊！”某人一聽，噢，原來是嫌棄我隻盛蘿卜不盛肉啊。沒辦法他隻好端肉上來，重新請徐文章坐下吃晚飯。
等到吃過晚飯，徐文章對某人說：“多謝賢弟的豐盛款待。”某人心說，什麼豐盛款待，不都是被你逼的嘛，心裏這麼想，嘴上還要客氣，“哪裏，哪裏，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徐文章說：“叨擾了賢弟一天，愚兄過意不去，不若明天到我家中，愚兄回請你一頓，如何？”
某人狂喜不已，還想同他客氣客氣，轉念一想：徐文章這種人不能和他客氣，我要是一客氣說不必，不必了，他保不齊就會說賢弟如此執意，那我就不請了。所以，某人直接應承道：“小弟必不爽約。”
次日清晨，某人趕到徐家。隻見徐文章正在門口劈竹子，好奇地問：“徐兄，劈竹子做什麼啊？”徐文章回答：“賢弟昨日請我吃‘以後的燒雞’甚是美味，所以今日愚兄親自下廚做一道‘以前的筍片’給賢弟下酒。”某人一聽此言，嚇出一身汗來，這竹子可不就是以前的筍片嘛，這要是吃下去，還不穿腸破肚，說了聲“小弟今日有事，不能在徐兄家用飯了，特來道歉”，急急忙忙走了。
與徐文章的笑話故事截然相反，黃延通的故事我小時候聽得真是一陣陣寒毛凜凜。我記得舅舅當時經常給我講各種恐怖詭異的故事，嚇得我每晚都要和他一起睡。現在想想，像“弄堂口後半夜總是站著一個戴鬥笠、穿蓑衣舌頭拖出口外一尺的怪老頭”之類的故事根本就不靠譜。不過，有些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讓人很難完全不相信。例如黃延通的一些傳聞就是這樣，內容很詭異卻也很貼近生活，不像是完全編造出來的。
黃延通打小長得就壯，個頭也高，在同齡人中很出挑，再加上膽子大、力氣大，在孩子堆裏都奉他為王。他爸早就沒了，是他媽含辛茹苦給拉扯大的，沒錢上學，剛長力氣時就幫家裏幹農活。黃延通在十六歲的時候，被一場大火燒的家破人亡。要說起這場大火還有些邪乎，從頭說起的話，還要從“黃延通夜宿荒墳地，骷髏鬼報恩泄天機”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