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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除惡(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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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石頭早嚇成一攤泥,撲在燈芯懷裏不敢掉頭,燈芯一把扭過他:“害怕是麼,你知道你爹怎麼死的,你睜開眼看,看看他的下場。”石頭哆嗦著,死死地抓住燈芯胳膊,不敢扭頭。燈芯隻好將他攬懷裏,用力抱住他,不讓他跌倒。

管家六根的眼睛睜成兩個巨大的圓,死死地瞪住燈芯,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頭在齒輪裏發出清脆的響聲,那是齒輪擠壓的聲音,聲音從他心裏發出來,砸向魔鬼一般的女人。他知道生是不可能了,死在一步步擁抱他。半個頭牢牢卡在齒輪裏,血從頭發裏滲出來,火一般的血,隻要有根洋火,他就能燒掉整個下河院,他是多麼想燒掉它呀!這個讓他祖祖輩輩打長工賣命的地兒,這個讓他望一眼都熱血沸騰的地兒,眼看就成他的了,卻沒命享受。他多麼不想垂下頭,可齒輪太狠毒,硬是把整個頭吞了進去。

燈芯看到一個沒頭的男人在衝自己張牙舞爪,齒輪飛速地旋轉裏,男人的聲音已完全消失,可目光仍在,那是多麼不甘心的目光呀!忽兒發著紅光,忽兒發著藍光,忽兒又像火一樣噴出,就是不肯滅。燈芯在火光裏微微顫抖了下,很快便挺起身子。這一刻起她再也不能怕,再也不能對任何敢跟她作對的人心軟,她要牢牢記住這目光,牢牢記住這個夜晚。

一圈,又一圈,男人一點點少下去,最後少得隻剩下一把骨頭,還有撕不碎的衣衫,她這才發現,人還不如布結實。男人的頭發沾在布上,黑夜裏發出奇亮的光,她衝那光笑笑,你能把我怎樣?

一切靜下來後,整個磨塘血紅一片,血水在月色下平靜地流淌,穿過楊樹林,穿過草地,融進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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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六根淹死的消息著實讓溝裏恐慌了好一陣子,有人說管家六根叫鬼迷了路,黑燈瞎火的拿磨塘當成了屋。有人說打油坊出來,就讓野鬼纏上了,一腳踩空,掉磨溝裏淹死,水衝他進了磨塘。傳言紛紛,極盡恐怖。

不信的,好像有兩個人。一個是日竿子。第二天一早,人們望見日竿子站在沙河沿上,麵色很凝重,他望著的方向,正是管家六根的泥巴小院。那時柳條兒還不知道,日竿子想必是知道了,他站了一陣,並沒去告訴柳條兒,而是腳步一拐,進了三杏兒家。

另一個,據說是二拐子。二拐子本來在窯上,但是很快他就出現在溝裏,這個一向聽見什麼便咋咋呼呼的家夥,這一次居然出奇地沉默,而且麵目更是恐怖得很。有兩件事證明了他對此事的懷疑,一是他跟草繩男人說過這樣一句話:“走路要小心啊,這年月,誰能辨清哪個是鬼,哪個是人,沒準兒哪天一開門,鬼就撲來了。”草繩男人恨道:“放心,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二拐子猛地抬頭,逼住草繩男人:“你放的哪家的臭屁,再放一遍?”那樣子,像是要打架。還有,二拐子回到溝裏,頭件事兒就是扇了奶媽仁順嫂一巴掌。奶媽仁順嫂正要急慌慌往下河院去,說東家今兒個病又反彈了,二拐子轉身就給了當娘的一巴掌,罵:“這都啥時候了,刀架到脖子上,你還心裏想著別人。”

但是不管咋樣,管家六根是切切實實死了。

東家莊地是在第二天晌午聽到的,太陽照得上房很暖和,他想抽煙,奶媽仁順嫂不給,兩人正僵著,下人進去報信。東家莊地騰地坐起身,不敢相信,直到下人說少奶奶已幫柳條兒打理後事去了,才猛然醒悟似的說:“傳我的話,厚葬!”下人剛出去,奶媽仁順嫂還沒從驚嚇中醒過神,東家莊地突地一下子抱住她:“我想幹,我好想幹呀……”

上房睡屋裏立刻發出一片子歡騰。

少奶奶燈芯這次遵了公公的話,厚葬。不過跟老管家和福比起來,這厚葬就差得遠。

柳條兒還沒怎麼哭夠,喪事已辦完。三伏天太陽毒,人又成了一把骨頭,有什麼可哭的。少奶奶燈芯再一次在溝裏人麵前展示了她指揮一切的果決和幹練,她的大仁大禮像太陽的恩澤布滿溝裏人的心田。

管家六根帶給下河院的陰影烏雲一樣散開,菜花紛紛落地的這個下午,東家莊地在三十八歲的奶媽仁順嫂攙扶下走出下河院,人們見他氣色好多了,身著新做的夏衣,腳上一雙青布圓口鞋。目光矍鑠,麵容燦燦。奶媽仁順嫂也像喜事染了身,不停地跟人們說笑著。

菜花一謝,硬硬的角便頂出來,溝裏溢出一股接近草藥的苦香味兒。驕陽下溝穀油綠一片,旺盛的生命力鼓蕩著人們的心氣,都想忍不住吼喊兩聲。人們看見東家莊地,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六根說的話,老東西怕熬不過這個夏天。沒想莊地平安無事,他自己倒先去了。真乃人生無常。

東家莊地最終在草繩家地埂上停下來,草繩男人還在窯上,地裏隻她一人拔草,東家莊地說了幾句,扭頭跟奶媽仁順嫂說:“回頭讓下人們過來幫個忙,地裏的草不能等,草猛了欺莊稼。”草繩說:“不用,自個兒能行。”莊地又站了會兒,突然說:“燈芯有了,趕過年我就能抱上孫子了。”

地裏抖出草繩一片子尖叫:“準是帶把兒的,她爹那麼有本事,東家呀,你可真有福氣,娶這麼好的媳婦兒,心善得跟菩薩一樣,老天爺都幫著讓她早生貴子哩。”

東家莊地笑著的心越發舒展,滿溝溢滿對兒媳的誇讚,以至於他懷疑是不是太苛刻她了。

這個後晌,東家莊地破格叫兒媳燈芯一塊吃飯,奶媽仁順嫂也坐到了飯桌上,三個人邊吃邊說,樂不可支。少奶奶燈芯瞅了一眼奶媽,見她麵色越發紅潤了,頭發高高綰起,額前還飛了劉海兒,忍不住心裏笑。想想過年時她的樣,更是多了番感慨。

飯後,東家莊地讓燈芯留下,從櫃子裏取出一紅布包,層層打開,竟是一玉鐲。

“這是你奶奶留下的,三房女人我都沒給,今兒個你收下,你要好好愛惜。”東家莊地聲音裏帶股複雜味兒,眼睛竟也濕潤。少奶奶燈芯雙手捧玉,心裏一片濕。

三杏兒就是在這個夜黑哭哭啼啼跑進西廂的,進門就說:“我不活了,活不成了。”

“咋了?”少奶奶燈芯收起玉鐲問。

三杏兒淚一把鼻涕一把,說:“日竿子天天到她家,問水獺到底是咋回事?還有,他跟我打聽二拐子舅舅的事。”

“二拐子舅舅?”

“就是窯上幹活的那個瘸子。”

三杏兒不說,少奶奶燈芯還差點兒把王二瘸子給忘了。當下驚起耳朵問:“他咋打聽的?”

三杏兒抹了把臉,哽咽著道:“老不要臉的一口咬定,是二瘸子害了和福,反倒讓六根背不是。”

“他放屁!”燈芯忍不住就罵了髒話。

“我也說他放屁哩,可,可,可……”

“你倒是說呀,盡可是個甚?”打三杏兒臉上,燈芯似乎看出了什麼,心猛地緊起來。

“可他說六根是我害死的,還說他夜黑裏聽見六根的魂在我家院裏叫。少奶奶,你可得幫幫我呀,這些個日子,我連覺都沒法兒睡。”

燈芯心裏嘩一鬆,擔心的事總算沒發生。不過,三杏兒這樣哭哭啼啼也不是個事。遂說:“你先回吧,趕明兒讓四堂子去後山,就說我說了,拿馬把半仙馱來,禳眼禳眼。”

三杏兒一聽,頓時破涕為笑:“真的?”

次日,四堂子打院裏牽了馬,一早就去了後山。公公正好給望見了,問燈芯:“他牽院裏的馬做甚哩?”燈芯實話實說,公公居然沒怪她,還說:“等半仙來了,先接院裏,我要好好答謝他哩。”

後山半仙劉瞎子這一次說甚也不進下河院,還說他這號人,有鬼捉鬼,無鬼繞門而行,哪有亂進人家的道理?東家莊地聽了,也覺他說得有道理,遂交代媳婦,等半仙給三杏兒家禳眼完,記著牽匹活羊,拿兩塊茯茶,送給他。燈芯哦了一聲,忙忙地到三杏兒家去了。

半仙一到溝裏,立刻引得眾人圍了來看。燈芯衝院裏院外黑壓壓的人說:“不就捉個鬼麼,有啥景致看的,看得不好鬼渣子濺身上,我看咋個是好?”一句話說得眾人頓作驚鳥散,生怕跑得慢讓鬼給攆上。半仙笑著說:“沒想到你現在越來越會說話了。”燈芯羞答答道:“讓他們圍著,三杏兒一家心裏越發慌了,到時候有個甚,還說你沒替他們捉盡哩。”三杏兒兩口子忙著找東找西時,屋裏就剩了半仙跟燈芯,半仙沉下臉道:“往後,這種有影兒沒影兒的事,你少替我攬,也不怕人知道了戳脊梁骨。”燈芯伸伸舌頭道:“不是我招攬,是她心裏本來就有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