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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超級策劃(1 / 3)

為了承攬一個項目,事前的鋪墊、事中的加溫、事後的報答,哪個環節也忽略不得。這種投資早已成為慣例,誰也無法輕易改變。

向天歌翻了翻日曆,今天正好是小年,在老家,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忙著燉肉了。現在的過節和以前的親情聚會不一樣,實際上過的是錢。靳常勝把該答謝的各路神仙的紅包金額列出表來。送禮是年關必修課,也把這一年的禮尚往來推到最高潮。向天歌準備實行“在位者優先、有恩退休者過渡一年”的政策,對劉遠達這樣的前輩,絕不能讓他們有人走茶涼的悲歎,而要保留一點感恩的餘溫,因為他們雖已不再發號施令,但說不定在哪個場合的一句點評就會給現任領導一些啟發或參考。盡管有的名字已被替換下來,但答謝名單還在不斷加長,大約五十人左右,每人一千到一萬元不等,總數大概在八萬元上下。向天歌知道,送禮是廣告人必須支付的成本,媒體也概莫能外,在這上麵心疼是不明智的。

向天歌讓靳常勝盤點了一下用廣告版麵置換的禮品,有高級化妝品套盒,有海江玉液套盒,還有啤酒、保健品、保暖內衣、電話充值卡、溫泉招待券、眼鏡優惠券,像個小超市,但是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寥寥無幾。

在超市的大客戶接待室,向天歌拿著靳常勝開列的單子檢驗著樣品。今年給名單上的大部分人送的是購物卡,同時根據身份和年齡的不同,又列了不少附加實物,比如馬自達是一套線裝的二十四史,回敬軒是精品裝的中國四大名酒係列套盒,李彩妮是一套法國進口的原裝化妝品和一隻鱷魚皮手包,繩子仁是一台EVD和十部經典動畫片套集,大致算下來,將近十萬塊錢。本來送卡最省事也最隱蔽,但向天歌總是覺得那張卡過於冰冷,方方正正的缺少生氣,像那上麵的磁條一樣,直來直去,留不下一點餘味和念想。花這麼多錢,向天歌並不心疼,反正欲取先予,大賬算到最後並不吃虧,他甚至把每次的選購禮品當作一種消遣,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大交通樞紐裏威風的調度,或者裝扮一新的聖誕老人,想象著收禮人看到這些東西時的表情,等於是在用金錢檢驗著人性的貪婪或沉靜。

最後的大賬出來了,超市卡100張,每張麵額500元,一共五萬元,實物金額四萬三千六百八十元,經理給打了個大折扣,抹了三千六百八的零頭,總計九萬元。靳常勝付了支票,約好提貨時間,向天歌正要走,艾小毛的電話就追來了:“訂那麼多東西,別忘給伯父伯母買些可心的年貨,一會兒回報社看看你的光輝形象。”

向天歌驚醒了一下,是呀,在鄉下人看來,這麼花錢算是揮金如土了,可是生養自己的爹娘卻總是被忽略在一邊,幾十人的名單上都找不到他們的名字,裝滿一車的年貨裏竟然沒有留給他們哪怕一瓶最普通的白酒。忙是忽略的借口嗎?生意優先、親情滯後是堂皇的理由嗎?向天歌心裏對自己說,今年一定給父母備上一份讓街坊四鄰羨慕的年禮。

回到廣告部,向天歌仔細一看,迎麵的牆壁上已經掛起了一張老大的福字,字上麵剪出了向天歌的一個頭像,下麵用的卻是穿唐裝的拜年娃娃的身子,原來這是艾小毛讓設計部專門策劃的,很是滑稽,向天歌的頭像朝大門裏努著嘴,一大串圓圈引出一段話:讓我用一張福字、兩串燈籠、三才和美、四向通達、五福登臨、六壽齊聚、七星祈祿、八喜畢至、九久真誠祝各位廣告部戰友來年天天十全十美!

向天歌被這濃濃的年味撩撥得心裏又暖又癢,他想,艾小毛就是好啊,這種好不是某一個局部的好,而是心之所至、行之所歸的全方位的好,隨便抽出一點,都是醍醐灌頂般的舒服。

有了一千萬,肯定想幹大於一千萬的事情,在經營圈裏,這是一條不二法則。向天歌看過一個電視專題片,講述一位女蠍子大王,得知山上有一種藥用價值很高的蠍子,隻身一人趕過去,找到當地最有經驗的老羊倌帶她上山,老羊倌說,山上的蛇很多,夜裏上去極不安全,女人說,來這兒就是學藝的,讓蛇咬死我認了,就這樣,她連續三個月跟著老羊倌半夜上山,觀察蠍子的習性,徹底搞懂了蠍子的各種規律,回去後,辦起養蠍廠,別看這麼個小家夥,拿到飯館炸熟後一兩就能賣到百八十元,女人說,這輩子就交給蠍子了,她現在的家產已經超過三千萬,這部片子給了向天歌強烈的衝擊,悟出了不少的啟示,賺錢三要素,創意、選項、勤奮一個都不能少,嚐得菜根,百事可做。

欲望猶如氣球,越吹越大。向天歌沒了主意,他知道廣告圈裏有些錢是不能要的,但他又實在太想通過多種經營來賺錢了。艾小毛馬上給他潑來一盆冷水,她說作為廣告部,最好的出路就是出賣創意而不是具體產品,否則優勢就會變成劣勢。艾小毛建議把下一年作為廣告部的休養生息年和填平補齊年,否則戰線拉得太長,資金占用過多,一旦被哪個項目拖住後腿,會感到很被動、很吃力。具體方案艾小毛已經做出來,最主要的動作是從“雄”牌礦泉水項目中撤出,因為這種產品從朝陽走到夕陽周期很短,到了一定份額,再想往上衝,幾乎不可能,這是規律。但向天歌舍不得,他覺得那是他的得意之作、心血之作或者說成名之作,像他的孩子一樣,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而且飲品公司正在醞釀上馬“雄”牌啤酒和“雄”牌減肥茶,到時也有市場開拓問題,廠家隻要打出一個新品牌,就要跟上足夠的廣告費。那時,新品廣告由誰代理根本就沒有懸念可言,《海江都市報》可以水到渠成地繼續和“雄”牌的合作。

一提到孩子,艾小毛的心“絲”地揪了一下,因為他和向天歌共同製造了一個生命,又一起扼殺了這個生命。感情就在這一輪反複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是加固了還是衰減了,是親近了還是疏遠了,他們自己也說不清。向天歌一個做網絡的好友曾經對他說過,婚外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選不好對象。對象選好後,最後不是喜糖就是咖啡,要麼在甜蜜中開始,要麼在苦澀中結束,或者就是一杯茶,經年累月地喝下去,苦中品香;對象選不好,麻煩就會接踵而至,結果隻有兩種,不是淚就是血,這是已被無數事例證明的真理。他一直主張找情人一定要找有夫之婦,這樣雙方至少在家庭結構和心理地位上是對等的,好的時候,是刺激、是補充、是新奇、是另類感覺,不好的時候,彼此也都有個規避的地方,也都好為適可而止找到一個道德上的借口。當時,向天歌就笑著說,這麼說理論上是可行的,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找情人不是找太太,看重的是那一刹那的火花,既無理性可言,也做不到穩妥得還有貨比三家的從容,再說,絕大數婚外情都是見光死,怎麼可能拿尺子四處量著找情人呢?

在婚外情的輿論平台上,女人永遠是主動的,男人永遠是被指責的。“你耽誤了我的青春或者是你把我這一輩子都給毀了”之類的台詞無論何種處境的女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套用。

曆史無法假設,未來同樣無法假設。向天歌也不隻一次地想過,如果謝真真換成艾小毛,他的生活究竟會怎樣?艾小毛的幹練、溫柔、善解人意還會那麼淋漓盡致地圍繞著他嗎?不加一點點掩飾的作為還能引來欣賞的目光嗎?在向天歌看來,這些美好的東西就像是獵人的誘餌,一旦被獵物追上,就立刻失去了它的作用,婚姻根本就不可能是裝載它們的容器,所以女人在婚內婚外是不好類比的,也是無法判斷的,即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境況下,也會有獅子和小鳥那樣的差異。

向天歌定定神,本來是討論轉年大計的,他的心思不知為什麼又跑到了和艾小毛的未來上。話題拉回來後,兩個人還是各說各理,誰也講不通,誰也說不服,向天歌覺得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反倒淡化了小富則安的意識,艾小毛覺得向天歌越來越好大喜功,艾小毛說,公家不同於個人的買賣,賺了高興,賠了心疼,一旦決策,願賭服輸,公家的是公差,關鍵時刻一招走錯,不但影響全局,更重要的是影響未來。向天歌說:“如果最後達不成一致,你就隻能保留意見了。”艾小毛幽幽地說:“這個道理我懂,你是老總,決策權當然在你手裏,但你要執意這麼做的話,早晚要後悔。”

兩個人不說話了,艾小毛清楚這時候再畫蛇添足就是多嘴。青春是女人最大的資本,也是最短暫的資本。艾小毛一直在心裏記著武則天的一句話,以色事君,豈能長久?雖然她不承認和向天歌是在各取所需,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走向何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續寫愛情或者終結童話。

艾小毛一直讓自己朝著向天歌影子的方向努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將所有的任性都捆起來,裝進梳妝匣,再掛上鎖,她知道這是讓這種關係長久的唯一辦法。向天歌可能也覺出了剛才幾句話說得有些生硬,趕緊緩和:“不爭了,容我再想想吧。你知道我怎麼走神了嗎?我在想如果我娶了你,生活會是什麼樣子?”艾小毛說:“你不親口嚐嚐,怎麼知道梨子的滋味?婚姻是要試的,不是像你這樣和偵察兵似的就能得到幸福。”向天歌說:“我確實有瞻前顧後的猶豫,但最主要的是想給你一個公平,其實,在感情上,我是很專一的,也許你覺著和你說專一有點可笑,可我從骨子裏真不是花花綠綠的人。”艾小毛說:“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不是我們信奉的理念。被廣泛信奉的理念不一定都對,看上去行不通的理念不一定就沒有人信奉,這聽起來像繞口令,實際上就是這麼個理兒。我覺得,在情感問題上,感覺永遠重於忠誠。”向天歌說:“照你這麼說,忠誠都沒了,真情又從何體現,沒有婚姻包裝的真情又如何長久?”艾小毛說:“這本來是該我問你的,天歌,其實你自己都是矛盾的,你忘了你說過,家是好的,然而有一個空虛的家,比沒有更悲慘。但是你不能否認,也不能忽略不計,和謝真真一起過了十幾年日子,並不是從頭至尾都形同陌路,隻是後來變了味道。婚姻沒有保鮮期,更沒有保質期。所以我信奉階段性專一,這不是輕薄,而是實際,永遠的專一是不會有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以前的所謂白頭偕老需要掩蓋很多東西,也需要付出很大代價,你想,在情感領域,用恒定的理論去規範不定的現實,是不是很可笑?”

向天歌心裏有了一種被速凍的感覺。他曾經期待的完美感情被艾小毛的一番話擊得粉碎。想想也是,人是鮮活的,生活是流動的,誰能夠保證一個人的心思永遠沒有起伏?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去刨根問底,也追究不出所以然來。

艾小毛忽然問向天歌:“我為將來設計了兩條路,記得以前也和你提過,一個是出國充電,再一個是另起爐灶,你說我走哪條路好?”

向天歌說:“人生的很多選擇都像押寶,當時很難判斷誰好誰壞,全憑運氣。我有時做著夢就哭醒了,因為滿世界找不到你。隻要娶不了你,我知道你走是遲早的事,你不可能一輩子背著這個不明不白的身份,但我又不願意想,寧肯日子先這麼一天天過著,所以,我承認我自私,所以,你既然提出這個想法,我不攔著你,也沒有資格攔你,雖然心裏不舍得,但是千裏搭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

艾小毛說:“虛偽,心裏不舍得,你幹嗎不留我?你總是讓我大主意自己拿,我要是能拿準主意,還問你幹什麼,你還是沒有把我當成親人,表麵上好像是怕落埋怨,實際上我對你根本就無所謂!”向天歌說:“你又冤枉我了,我不是說過好多次嗎,從一開始,愛你就不隻是形式,想你就不隻是欲望。可這件事不一樣,選擇職業等於選擇活法,有人隻問薪水,有人看重悠閑,沒有一個統一標準,再說,你走的原因在我,如果離婚遙遙無期,我怎麼能不負責任地耽誤你呢?隻是,真到走的那天,你一定提前告訴我。”艾小毛說:“不和你說啦,給你念一條短信,風是透明的,雨是滴答的,雪是潔白的,夜是寧靜的,反正夫人和情人永遠是不一樣的,這最後一句是我加上的。”向天歌說:“我一直不明白,你一個女人家,要那麼明白幹什麼?要那麼堅強幹什麼?”艾小毛說:“為了沒有依靠的時候,遇到麻煩不讓自己倒下。”向天歌說:“大部分人是意念堅強,也就是在沒遇到事情的時候或者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時堅強,一輪到自己,就會驚慌到連哭的程序都忘了,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而且我自己就那麼失態過。什麼叫堅強,不過是塊虛張聲勢的遮羞布。”

艾小毛有時覺得自己就像舉在向天歌手裏的木偶,他不牽線,她就沒法動彈。在女人的所有情緒裏,永遠不會讓男人反感的就是這恰到好處的一點點醋意。對於婚姻,他們已經開始著手籌劃了,而且此時此刻似乎已經揚手夠到它的外殼,隻差張嘴品嚐,隻是他們一直沉溺在肉體的陶醉間,這種想法剛一露頭,就被一波一波的快感淹沒了,激情鼓蕩之間,理智就成了小醜。

艾小毛的幾句話正好戳到向天歌的痛處。向天歌很清楚,離婚需要成本,對男人而言,成本一般還很高,經濟上的、情感上的、心態上的、輿論上的,總之,不是件說走就走的事。大多數婚外情都是彌補而不是代替。偷的酒香,偷的情濃。在艾小毛身上,向天歌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癲狂。這種癲狂,天生的屬性也許就在婚外,是做賊心虛,是寅吃卯糧,沒有從容,沒有踏實,一旦走進婚內,就立刻黯然失色,乏了味道。這大概就是那麼多人明白婚外情的危險卻又舍不得退出的最主要原因,同時也是將這種情感從婚外轉向婚內的致命路障。

在向天歌眼裏,女人分為三種,一種是讓男人心急的,不馬上得到就熬不過苦短春宵;一種是讓男人心碎的,不管你怎麼殷勤有加、低調仆從,仍然無法獲取芳心;一種是讓男人心疼的,她默默地為男人做了許多、忍了許多,卻不要求什麼回報,甚至還會反過來寬慰男人。

向天歌對自己說,君子好逑,為什麼非要脫俗或者免俗呢?為什麼非要逆風飛揚、違背天性呢?女人不是男人世界裏一個永恒的話題,不是生活裏一道永遠的風景嗎?男人苦心打拚,很大程度上不就是為了在女人麵前顯示自己的才幹、炫耀自己的能力、換取肯定的眼神嗎?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如果士有知己,這個知己肯定也是紅顏知己。所以,向天歌覺得人類最後困死自己的,不是能源,不是汙染,不是饑餓,不是戰爭,不是疾病,而是情感,是情感的膠著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