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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那把二胡(1 / 1)

小時候,村裏人都愛唱戲,像《鍘美案》之類的秦腔、花鼓,從八十歲的老奶奶到四五歲的小孩子都能哼出幾句來。

每到演戲,跛腳的忑叔是導演、劇務、樂隊指揮、替補演員一身兼。臨場了誰有個頭痛腦熱,他會一抹臉上台就演。那時,因為年齡小,忑叔隻安排我在樂隊打雜。說是樂隊,實際上隻有一把板胡、一把二胡、一口笛子,加上梆子板、鑼之類。可那陣陣樂聲和唱腔,特別是樂隊演奏時那瀟灑自如的動作和如癡如醉的神態,每次都勾去了我的魂兒,尤其那把二胡奏出的纏綿聲,更讓我激動不已,遐想萬千。戲演完了,我便搶著那把二胡過把癮。盡管樂隊的頭兒時常給我白眼,我卻自顧自地在“殺公雞”。回家睡在炕上,竟抱著奶奶的小腳當二胡,“呢咕呢咕”起來,真恨不得用我家的房去換那把二胡。終於有一天晚上,奶奶見我癡迷的樣子,安慰道:“好好睡吧,明日叫你達達(即叔父)給做一個。”

奶奶的話像壓下一頭兒的蹺蹺板,把我一下子從炕上彈了下來,我奔走相告這一喜訊。夥伴們這一夜也做著同樣的夢:擁有自己的二胡。

第二天,我纏著木匠二叔做二胡。二叔鋸下五寸長、牛腳粗的一截桐木,說:“給,拿去自己掏去。”說著遞上一把銼。我興高采烈地坐在門前那棵老柳樹下掏起來,夥伴們眾星拱月似的圍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語,歎羨不已,使我愈發感到神聖和自豪。可是,掏著掏著,一不小心戳破了手指,鮮血直流,我把傷了的手指放進嘴裏咂著,夥伴們急得跑前跑後,找來了細麵麵土給我敷上,我又繼續去掏。

那些日子,做二胡成了我的頭等大事。桐木筒筒掏好了,還得在中間挖一個孔插琴杆。可琴杆在哪裏呢?要上山去砍。那時候山裏常有野狼出沒,孩子一個人是不敢去的,可為了二胡,也為了給夥伴們一個驚喜,我獨自一人上山了。當夥伴們知道這件事時,我把砍回的樺木已經鋸好、刨光,供上弦用的孔也用燒紅的鐵絲鑽好了,木節、小孔等都做好了,已經是一個半成品的二胡了。夥伴們驚詫不已,都說我心靈手巧,更加佩服我膽大厲害,獨自一個上山真了不起。可他們哪裏知道,那天進山時我渾身直冒冷汗,到家了心裏還“嗵嗵”直跳,驚魂不安呢。

做二胡最關鍵一環是蒙琴碗碗,即在掏好的桐木筒筒上蒙上黃蛇皮,這才能在演奏時共鳴出聲音來。我和夥伴們一起去求村裏捉蛇能手——大伯母,死纏活纏的,伯母終於答應了。帶我們串麥田,溜?塄,抓到一條黃蛇,俗稱黃汗。伯母殺了蛇,把蛇皮釘在牛圈門板上。等蛇皮幹了後,我剪下了一圓片蒙在琴碗碗一頭,用細釘子釘緊。並從大隊醫療室三姑那裏偷來兩個計劃生育用的環拉直拽展當弦用。拿掃帚上的彎竹棒做弓,馬尾是跛叔家大兒子從他家裏偷來的。這一切都做好了,一把完整的二胡便製作了出來。

可是,二胡的聲音仍“木木”不好聽,我請教堂兄,他說得要鬆香。我們就鑽進油鬆林裏,找來鬆節油,擦在弦上,聲音軟和多了。但還是覺著不悅耳,不滿意。我們又纏樂隊裏的官印爺,向他要鬆香。還一個人給他老人家孝敬了家裏的一片煙葉呢。有了鬆香,往弓、弦上一抹,拉出的聲音果然柔和了許多。我和夥伴們興奮得手舞足蹈,你拉一陣,他拉一陣,雖然是“推碾子”一樣的聲,比不上樂隊裏的二胡,但個個心裏樂開了花。

後來,跛叔教會了我指法。不久,我便加入了樂隊,成了一名基本夠格的小隊員。

這一年我們在鄰村演出,公社來人說戲有問題,必須停演,還把跛叔帶去審問。記得跛叔被關了一天一夜,回來時人蔫得老黃瓜似的。他含淚把二胡燒了。我的二胡也沒躲過這場厄運。公社派人挨家挨戶搜樂器,那位大個子的幹部搶我的二胡,我狠命地抱著,說什麼也不給,最後二胡被拽得散夥了,我又哭又鬧,在那大個子手上狠咬了一口。而就這一口,害得奶奶上了兩次批鬥會。

打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動過二胡。離開故鄉已經多年了,兒時的夥伴還記得那把二胡嗎?故鄉的戲還在演嗎?當一切都已逝去,隻好在夢裏重溫那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