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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1 / 3)

孫老道這一天讓人們見識了他的功夫,從拜高堂到拜天地,他把一對死人兒弄得跟活人兒一樣,非但顯不出一絲恐懼,反而,讓人們大大開了眼。等三串炮仗響過,新人再次入了洞房,水家大院就溢滿了歡樂。

藥剛種完,五糊爺就讓水家大院召了去,水二爺開門見山說:“五糊,這下沒忙的了,我昨兒個請三神仙看過,五月十六是個好日子,你跟來路說一聲,就五月十六拿人吧。”

“五月十六?”盡管跑前跑後忙活了大半年,真聽日子定下來,五糊爺還是倍感突然。

“五月十六,我這頭已安頓了下去,過兩天廚子就到,西溝那邊,你就看著張羅,來路要是想往闊綽裏辦,也成,錢從這邊拿,缺啥拿啥,反正他就這麼一個丫頭,也不能嫁得寒酸。”

五糊爺懵懵懂懂趕到西溝,話說一半,惶得說不下去了。

倒是來路顯得有主意,反過來安慰五糊爺:“闊綽不闊綽的,哪是我們這種人家想的?日子嘛,五月十六就五月十六,二爺挑的日子,想必也是好日子。到時我這邊做頓飯,一家人吃一頓,你若不嫌棄,也來,好歹替我做個證,也不是我來路心狠,硬把草草抱轎上。”

說到這,來路嗓子裏就拉起了霧,一雙眼,被淚模糊住了。

五糊爺沒敢多留,怕自己的心讓這一家人給攪翻過。

農曆五月頭上一個陰雲密布的日子,拾糧背著個褡褳打青石嶺回來了,因為怕落雨,一路沒敢歇緩,進門時,汗把衣衫已濕透了。來路看見拾糧,打窯洞裏奔出來,邊接褡褳邊問:“娃,背的啥?”

“二升小米,還有三升豆。”

來路哦了一聲,又問:“東家給的?”

拾糧搖搖頭:“劉藥師給的。”

“他哪來的這個?”

“不知道,興許是跟東家要的。”

說著話,已進了窯洞。五月的窯洞,還涼快得很,加上又是陰天,一進去就感到一股涼絲絲的濕氣。

拾糧巴望了一眼炕上的拾草,想問句啥,沒問,低下頭,不出聲了。來路知道兒的心思,兒是為眼麵前的事難過哩。

拾糧默站了一會,見爹不說話,問:“哥呢?”

“到坡下你二嬸家去了。”

拾糧要往二嬸家去,讓爹給攔住:“你甭去,他這兩天又犯病,我讓你二嬸看著。”

拾糧窟嗵一聲,坐在了地上。

這個家,咋就成了這個樣子?一股子傷心騰起來,漫住了窯洞,也漫住了十五歲少年的心。

外人興許想不到,來路這個家,其實不算個家。

二十多年前,沙漠邊上沙湖村的來路跟著村裏人逃荒,過古浪河時,娘死了,來路哭了一場,又往前走。

那真是一場把人往死裏死裏餓的大饑荒,沙漠沿線的莊稼全給曬絕了,涼州城一帶,也是顆粒無收。

人在路上走著,能望得見地裏的青煙。樹皮都曬得要著火。

打沙湖到青風峽,來路幾乎是踩著死人白骨前行的。

大兒子拾羊,就是逃荒路上揀的。

那年來路二十二,還沒個媳婦,卻從一個跟自己同樣大小的女人懷裏揀了個娃。來路揀時,女人已死了,娃也餓得隻剩一口氣。來路原想,老天爺讓娃遇到他,興許是給娃一條活命哩,誰知苦著心兒拉扯了幾年,才發現,娃是個殘疾,不說話,也聽不見人說,這還不算,要命的是,娃連吃喝拉撒都不會。

天下苦命人多,像來路這般苦的,少。

來路跟著拾糧唏噓了一陣,挺起身子說:“娃,甭難腸,你妹妹,她應該知足。”

拾糧抹掉淚,知足不知足,眼下都已沒了關係,拾糧想的是,妹妹就要走了,他這做哥的,至少也要好好陪她幾天。

以後的幾天,拾糧就天天陪著妹妹,他給拾草洗臉,給拾草梳頭,夜深人靜,他會握住妹妹的手。

妹妹的手已幹癟如紫,一點沒有女兒家的那種潤滑了,拾糧握著握著,就會流下淚來,往事趁機在夜色中湧出來,淹沒他,摧毀他……他心裏一遍又一遍唱著羊倌三憨爺教他的桃梅,唱得自己心都要爛了。

跟來路家的淒涼景兒正好相反,剛剛把日子定下,水家大院立刻熱鬧起來。

最先趕來的,是大姐一家子。

大梅跟男人何樹槐領著兩個娃打馬車上跳下時,水英英正好在門外,她的目光瞅著遠處的曬場,今天曬的是最後是一批藥,按副官仇家遠的說法,曬完這些,他就要離開水家大院,把藥送到西安去。英英卻覺得,這男人在跟爹撒謊。

看見大姐,英英把目光收回來,笑著走過去,一抱子抱起麥穗。多日不見,麥穗又躥了老高,眼看都要趕上她了。這丫頭,真是越長越喜人,越長越俊俏。

英英猛就咬住麥穗臉蛋,使勁親了一口。地上的小豆子不樂了,嘟起小嘴兒嚷:“小娘心偏,小娘抱麥穗不抱小豆子。”

一句話惹得,眾人嬉笑起來。

進了屋,一番寒喧後,大梅要去廚房幫吳嫂做飯,二爺說不必,廚房已叫了兩個幫工。大梅還是不放心,她就這麼個人,走到哪就像把廚房背到了哪。二爺也不攔擋,知道大梅是個閑不住的人。英英跟兩個孩子鬧了一陣,帶上他們去南院玩了。屋子裏靜下來後,二爺問大女婿樹槐:“今年莊稼可好?”

“好,好,好著哩。”樹槐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尤其在嶽父水二爺麵前,話更是少得可憐。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於老嶽父,還就一個字,怕。水二爺知道他這毛病,說話的時候,盡量讓自己顯得隨和,可他越想隨和,卻越隨和不起來,反倒將屋子裏的氣氛弄得僵硬。

翁婿倆不鹹不淡地扯了陣莊稼,見扯不出個啥,水二爺又問:“你爹,他好著哩吧?”

“好,好,好著哩。”樹槐頭上已起了一層汗。來的時候,他就再三跟大梅說,去了,可甭讓我跟你爹單獨蹲著。

大梅笑著說:“單獨蹲著怕啥,他又不吃你?”沒想,路上的擔憂還是變了真。樹槐也想在老丈人麵前自然點,可就是自然不起來。

正尷尬著,就見拴五子慌慌張張走進來,對著水二爺耳朵,嘀咕了句啥。水二爺一驚:“真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