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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2 / 3)

父子倆就這樣站著。

站著。

大約過了一生那麼長,坡下終於響起腳步聲,拾糧以為是二嬸,後來一聽不像,腳步聲很密,很緊,一聽就是來自青石嶺的花轎。拾糧嘴唇動了動,衝爹說:“來了。”

“來了。”

來路死人一般把拾糧的話重複了一遍。

父子倆仍就那麼站著。

轎子慌慌張張在院門口停下,借著稀薄的光兒,看見兩個黑影兒疾步溜進院中,做賊似的撲進窯洞,抱了拾草就跑。臨出窯洞時,一個從懷裏扯出一塊紅布,扔在了炕上,一個,從腋下抽出一遝黑紙,冷不丁地就打在了拾糧和來路臉上。

拾糧和來路靜靜的,仿佛,窯洞裏什麼也沒發生。

一陣密集的噪雜後,院門外靜了,山坡上也靜了,除了轎夫們點燃的那堆麥草,整個西溝,看不出發生了什麼。

麥草的火光中,一個黑影兒圪蹴在坡下一座土崖頭下。

細一看,是老五糊。

老五糊不遠處,另一個影子也蹲著,蹲成一塊黑石頭,那是東溝有名望的冷中醫。

麥草將要燃盡時,來路又發現一個影子,她哭過,兩隻手還抓著心,月光下那頭早白的發,告訴黑夜,她是坡下的二嬸。

轎夫們一路使足了勁,不是水家多給了銀子,而是轎子裏氣息奄奄的新人,逼迫著他們往快裏跑。

叫眼官的蠻婆子說過,就是後晌請來的孫家班,也發過話,若要新人在轎裏咽了氣,抬轎的,沒一個能活到天明。

幾乎同時,孫家班的響器震徹了青石嶺。

七個道士鼓園了嘴,從草灘吹到了二道峴子,墳上繞了七圈,領頭的孫老道更是使出渾身的勁,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提著法器。走一步,砍一步。法器落地處,就有老管家等人大把大把往下撒紙錢。紛紛揚揚的紙錢中,墳裏的一對母子接受了邀請。響器徹耳的鳴響中,孫老道高喊一聲:“請亡靈――”

就有兩個小道士懷抱兩個紅木匣子,跪在墳塋前,孫老道手裏的牛毛撣子左抖三下,右抖三下,唰一聲,打在了紅木匣子上。人們分明聽到了一聲喊,那聲喊,聽起來真就是寶兒發出的。果然,孫老道兩眼發光,嘴角一揚,單手用力往紅木匣子上一拍,就見一道黃符牢牢貼在了匣子上。

抱著紅木匣子的小道士立馬抬起腿,狼攆人一般往嶺下跑。

從墳上到院裏,小道士幾乎是一口氣跑來了,一路,沒敢朝後望一眼。

等兩個小道士氣喘籲籲跑進院裏時,院裏的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南院貼著大紅喜字的那間房,是用來拜堂的,寶兒的魂靈就安放在那。

木椅子上早已紮好一個草人,穿著大紅的衣裳,像模像樣坐椅子上,臉上還帶著微笑。

上院跟水二爺緊挨著的那間房,幾道黑布當起了窗簾,把個屋子裹得嚴嚴實實,氣氛因此也顯得更加駭人。但,水二爺一臉正氣,他穿著青袍,頭戴瓜皮帽,端坐太師椅上,懷裏,抱著小道士交來的紅木匣子。這一刻,他真像是把冤家草兒秀又抱在了懷中。

片刻工夫,院外草灘上便傳來轎夫們的吆喝:“新人進門了――”

接下來,一切就都跟溝裏辦喜事一樣。

提前一天趕到的親戚們披著月光,帶著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看月色下水家怎樣把新人抬進院。管家老橛頭這陣兒成了主角,裏裏外外,忙得不可開交。新人落轎,踩火盆,過毛氈,跨水桶,過高橋,一應禮數都按鄉俗來。由於娘家沒有來人,照應新娘子的事兒就落在了吳嫂身上,等把院裏的規矩行完,新人入了洞房,四十歲的吳嫂累得已喘不過氣。

席是半夜時分拉開的,按說,吃席應該等到天明,這事沒啥講究,孫老道也這麼說。可水二爺硬是讓連夜拉席,說黑裏的事不往白日推,水家又不是點不起燈。一句話下去,上院南院前後院裏全都亮起了馬燈,整個青石嶺,一下子變得通明而神秘。

來自峽裏峽外的二百多號親戚,加上東西溝聞訊趕來吃流水席的鄉鄰總共三百餘人在管家老橛頭的吆喝下,全都抖摟起精神,發誓要好好吃他水家一頓。

這當兒,就聽後院負責侍候親朋的夥計小伍子跑來說:“水大爺發火了,半夜裏吃席,又不是吃鬼席。”

水二爺一聽,臉立馬拉下來:“他不吃拉倒,告訴他,三天不吃才好!”

小伍子站門邊,不敢走。水二爺喝了一聲,小伍子怯怯說:“東家,大東家他……”

“他算哪門子東家,說,又咋了?”

“大爺,大爺他……抱個衣裳哭哩。”

哭?水二爺莫名其妙,細一想,清楚了。陰陰地笑了下,跟小伍子說:“讓他哭,嫌衣裳不夠,我這裏還有哩。”

小伍子走了半天,水二爺臉上的陰雲還沒退掉。他清楚,哥哥水老大一定是想起了草兒秀,抱的,定是叫眼官的蠻婆子給草兒秀備下的衣裳。想了想,衝下人喊:“過去給我把衣裳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