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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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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兒秀是父親得急症前三天抬進門的,三天的喜日子剛過,公公就給躺炕上起不來,四處問藥求醫時,酸茨溝的蠻婆子找上門來,一番通說後,原因找到了,水兒秀是個掃帚星,抬她的那天,天上有兩個賊星星落下,一個,落在了溝裏,一個,俯在了草兒秀身上,這一下,草兒秀成精了,不但公公,還要水老大。眾人的疑惑中,蠻婆子唾沫橫飛,說得有眉有眼,水老大不得不信。

萬般矛盾中,他做出決定――休。

來自沙漠邊上土門子的草兒秀哭了一鼻子,抱著娘家來時陪的紅包袱,最後望了病中的公公一眼,上路了。她騎著一頭灰驢兒,一邊走,一邊哭。哭啥哩,哭命!

娘家時,就有神婆子說,她這輩子,命苦哩,七溝八崖的,等著她,跳過去是福,跳不過去,等著吧。她不信,可不信由不得她,人家的丫頭長到十五,媒婆子踏破門,她呢,十七了,轉眼就十八了,居然,連個腳蹤都沒。對著鏡子看,一張臉水嘟嘟的,眼是眼鼻是鼻,哪一點比人差?再看身段,不看罷了,一看連自個都要喊出聲,天呀,這等身段,怕是嫁到涼州城都不會遭人嫌彈。左等右等,終於,水家上門了,草兒秀樂的,萬忠台的水家是啥人家?家大業大,一溝兩窪的莊稼,怕是幾輩子都吃不完哩,原來前腳子冷,是專為後腳子留路哩。

誰知,眉開眼笑地嫁過來,還沒樂上三天,公公躺倒了,再接著,就聽到了休。

“休,你個水老大,死鬼,公公明明是吃席吃壞了,卻偏要怪我,嗚嗚――”灰驢兒噔噔,草兒秀哭得越發惶,想想以後的路,天呀,咋活?

到了盤道上,正打算下驢,前麵突然堵了一個人,也牽著頭驢,驢上,馱著兩小捆罌粟花,耀眼的罌粟花,一下就把死寂的山道給照亮了,照豔了,照得草兒秀剛才還蒙著陰雲的臉上紅光爛燦。

“你是誰,擋我做啥哩?”草兒秀忍住羞,問。

那人不說話,隻盯住她望,望得草兒秀臉越發的紅,越發的嬌羞。

望夠了,再望就把草兒秀望得要鑽地縫了,才問:“你跟不跟我去青石嶺?”

“你是……跑了的老二?”草兒秀驚的,早就聽說水家有個老二,人不吃的飯他吃,人不做的事他做,娘家土門子一帶,把他傳得比土匪還邪乎,她還想,這輩子怕再也沒緣見著這個老二了,沒想,竟在這裏給碰上了。

水老二沒點頭,也沒搖頭,眼,一刻也沒離開過草兒秀。“問你哩,跟我去不去?”

水兒秀哪還敢疑惑,剛才還尋思著,要在哪達尋死哩,這陣,竟一點也不想死了,羞紅著臉緊忙點頭,手,已觸到了包袱上。水老二也不疑惑,一下將她抱起來,就往自個驢上扔,嘴裏還說:“我就不信你是個掃帚星!”

兩捆子罌粟花抖開,還沒等草兒秀反應過,這人,已成了個花人,頭上,身上,甚至腳上,全成了芬芳的罌粟。

那一年的罌粟,分外的妖嬈分外的多情分外的鬥豔,一下就讓整個山穀濃鬱得化不開了。水老二縱身上驢時,又惡惡地說了一句:“你不要,我要!”

驢蹄兒噠噠,一對新人上路了,再往前走,草兒秀眼裏,就幸福得啥也看不見了。

父親終於死去,好強了一輩子的父親沒能因水老大休了草兒秀而躲過一場劫,死在那年冬天的一場厚雪裏。雪封了山,阻住了水老二奔喪的腳步,其實,沒有這場雪,水老二也不見得要去。這個被水老大詛咒了千遍萬遍的人,終於落下一個不孝之子的惡名。好在,也就在這場大雪裏,掃帚星草兒秀開了懷,她邁著行走起來已略略有些艱難的步子,站在厚雪裏,眼睛盯住萬忠台的方向。雪打在她美白的臉上,化成一種形似於淚水的東西。身後,她的男人水老二雙手死死地抓著兩團雪,往碎裏碎裏捏。

萬忠台的奢侈與富貴因父親的離去而漸漸散開,仿佛,那一團富了水家的脈氣,被父親暗暗帶走,富甲一方的水家以不可逆轉的趨勢開始走下坡路。

相繼失去妻子和父親的水老大整日裏渾渾噩噩,給人一種頹敗潦倒的錯覺,除了坐吃山空,他似乎找不到擺脫困境的辦法。不幸的是,接連幾年,他都遭遇了土匪的洗劫。

青石嶺上水老二熱火朝天奔日子的時候,萬忠台水老大除了抱怨和詛咒,已走不出自個擺的迷魂陣。

就有一天,他騎著家裏惟一剩下的一頭青驢兒,乏遝遝地來到青石嶺,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瞅了下四周這活靈靈的綠色,張開鼻子,嗅嗅空氣裏四溢的罌粟香,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怨怒,跳下驢就罵:“水老二,你不是東西,你還我的女人,還我的脈氣!”

按水老大的理解,青石嶺所以有今天,不是他水老二有多日能,是那個掃帚星走時將萬忠台的脈氣帶了來。不但帶了脈氣,還把他水家的煙火也帶走了,要不,他水老大到今日個還能光棍一條?要不,萬忠台那麼大的勢,能一下兩下敗掉?“水老二,你個眼珠子裏藏毒的,你個心窩子裏養蛇的,你還我的女人,還我的煙火!”

罵聲正響著,院裏奔出一個人,不是水老二,是草兒秀。

隻見她拿著水老二專門用來驅除鬼神的黑笤帚,照準水老大臉上就是一笤帚!這下,她闖禍了。

水老大本來就找不上理由,跟水老二要女人要煙火,多少有點強詞奪理,被草兒秀黑笤帚一打,理由足了,足得很。這女人把他的英氣活氣男兒氣全掃盡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在青石嶺躺下去,躺到老!

誰知,水老二緊跟著跳了出來,他手裏提的,不是黑笤帚,是比黑笤帚打上疼幾倍幾十倍的打狗棍。喲嘿嘿,水家這一對弟兄,真是讓人想不通,就見水老二掄起打狗棍,照準水老大的幹頭就敲。水老大哪還敢躺,跑都來不及。邊跑,嘴裏還七三八四的罵,這一罵,水老二打的決心更足,隻見他像草灘上攆狼一樣,活生生將親哥哥水老大攆出了草灘,青驢兒都沒讓他牽。可憐的水老大,女人和煙火沒要到,反把僅剩的一頭驢兒送給了水老二!

兄弟倆的仇氣因此種下,直到草兒秀不幸早逝,撇下四個娃,兩人間的恩怨還沒化開。

這一切,都是吳嫂到青石嶺後水二爺講給她的。

冬日暖暖的火爐邊,水二爺每每講起這些,忍不住要唾沫飛濺。那些個漫長而又著實寂寞的夜晚,一個來自土門子的小寡婦,一個青石嶺上正當壯年的光棍,就是靠這些笑料百生的往事打發掉夜晚的。不過,水老二講著講著,會猛地抱住自己的頭,爹呀娘呀叫上一陣子。水老二一叫,吳嫂眼裏的淚就開始奔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