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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章(1 / 3)

>�L��悲哀籠罩了一切。

花圈,黑紗,低沉的音樂,氣氛悲慟得令人透不過氣。

鄭達遠靜靜地躺在花叢中,鮮花四周是墨綠的鬆枝,還有剛剛從騰格裏運來的沙棗花和紅柳枝,鬆枝的清香繚繞在大廳裏,沙棗花的芳香撲鼻。

天下著小雨,這是西北難得的雨天,雨絲綿綿,像斷腸人的淚,穿透人的心霏。

大廳裏擠滿了人,所裏和院裏的領導都來了,院士、研究員、研究生、還有生前友好,全都一個表情。沉默,震驚,追思。工作人員在分發白花,紙做的白花呈鴿子狀,佩戴在胸前,就讓人感覺心被一個靈魂緊緊揪住了。

年僅六十五歲,還沒來及退居二線,卻突然倒下,多麼可怕!

社科院通往大街的巷子裏,一撥一撥的人往這趕,細雨打在他們身上,淋濕了他們的頭發,也打濕他們的眼。

他們有的手捧玫瑰,有的掬一束康乃馨,更多的,卻是普通的沙棗花和樣子有點醜陋的紅柳。

這個城市被來自沙漠的植物熏染了。

進來的全是北方學院的學子,他們自覺地站在大院裏,淋著雨,心情沉重地緬懷恩師。

江長明躲在角落裏,高大的身材站得筆直,目光接近灰暗,忍不住的悲痛在湧。他沒想到,他怎麼能想到呢?

九點十分,追悼會開始。主持儀式的是院士、沙漠所副所長龍九苗,一個看上去有點憔悴的男人。60歲,禿頂,戴副眼鏡,身體偏瘦,大約是患糖尿病的緣故。

算起來他也是江長明的老師,當年進沙漠所,就是龍九苗帶的他,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江長明對這個男人的敵意還沒消逝。不,不是敵意,江長明也說不清是什麼,總之他對龍九苗沒有好感。

龍九苗站在話筒前,微微傾首,向死者鞠了一躬。看得出,他很悲痛,這悲痛跟龍九苗平日的感情不一樣,江長明認為他是真實的,麵對一個突然倒下的生命,又那麼優秀,那麼年輕,誰的心都會被震憾。是的,江長明始終認為鄭達遠是年輕的,精力充沛,神思敏捷,執著起來跟年輕人一樣,怎麼能說老了呢?

龍九苗的聲音略略嘶啞,扯著一絲血,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把所有人都擊倒了。

他向憑吊者通報了參加追悼會的領導,江長明這才得知副省長周曉哲也來了。他抬起頭,果然看見年輕的周曉哲跟院長站在一起,一臉默然,仿佛弄不清眼前發生了什麼。

周曉哲身邊,師妹林靜然一襲黑衣,頭發綰在頭頂,紮成一個髻,別一朵黑花。眼睛遮在墨鏡後麵,江長明看不清裏麵的內容。憑感覺,江長明能感受到那雙眼裏的悲痛來,甚至能感覺出她的身體在劇烈地發抖。

靜然現在是副省長周曉哲的秘書,她是在一次公開選拔中跳出沙漠所的。

院領導致追悼詞。

仿佛一場風,從沙漠深處卷來,轟隆隆一片,天眨眼間黑了,江長明有點支撐不住。

雨還在下,學子們的衣服全淋透了,雨水從他們青春的臉上嘩嘩流下,跟無言的淚水和在一起,流進一條思念的河裏。

江長明動了動身子,他的半個身子已讓雨水打濕了。

“鄭達遠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是為中國治沙事業做出傑出貢獻的一生。”

院領導的聲音低沉有力,字字句句砸在憑吊者心上。

有學子忍不住哭起來,哭聲穿過雨幕,落在大廳裏,引得不少人抹淚。

遺體告別儀式開始,低沉悲吟的哀樂聲裏,林靜然輕挽著周曉哲,向鄭達遠告別。另一邊,師母葉子秋靜靜的,她的悲痛全壓抑了,或是遺忘在某個地方。得知丈夫住院的那一刻,她就成了這個樣子,木木的,沒有表情,沒有淚水,看上去倒像是很能挺住。

其實她自己就跟做夢一般,或者說是演戲,真的,好長時間,她都從這種感覺裏出不來。一個人不能由著性子發泄自己的痛,不能喊出自己的不平、委屈還有意識深處的懺和悔,甚至不能扯開嗓子哭上兩聲……女兒沙沙一雙手緊緊抓著母親葉子秋的胳膊,不讓她猝然摔倒,或是忽然間瘋狂。這是很難得的一幕,江長明的記憶裏,沙沙似乎從來沒跟母親這樣密切過,她們母女更多的時候像是冤家,吵得不可開交時,也隻有江長明能讓她們安靜下來。不過有時候,沙沙也能乖幾天,那一定是有什麼事求著葉子秋。

順著黑紗輕裹著的修長手臂,江長明看到沙沙美麗的臉,盡管被深深的悲痛籠罩,可依然那麼亮眼。隻是此時,這張美麗的臉卻是另番色澤,一對黑色的眸子似乎盛進了世間所有的悲,此刻正靜靜地凝著落雨的天空,使她整個人顯得幽遠、神秘,像是躲在幕後……直到周曉哲走過來,握住她冰涼的手,她的目光才動了動,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夢中回來。

周曉哲的眼神在她臉上有一刻的縹緲,林靜然捕捉到周曉哲細微的眼神,輕輕一挽,不易察覺地將周曉哲引到一邊。更多的人走過來,一一握住她的手,同樣的語言,同樣的悲慟。她的身後,母親葉子秋像石蠟一樣,不知道眼前發生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