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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剪輯起來的身世(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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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記錄

………

問: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答:叫史嚴氏。

問:她沒有具體的名字?

答:不清楚,是不清楚。從我記事兒起就沒聽過有人叫她叫什麼。

問:你媽就生過你一個孩子?答:不,我還有個妹妹。

問:你妹妹比你小幾歲?

答:六歲。

問:你媽從丹東回到陝西後幹什麼?

答:聽說給省城一個當局長的家裏當過三年保姆。

問:你媽什麼時候生的你妹妹?

答:從省城回到我們村沒多久。

問:你媽給省城那個局長當保姆時你在哪裏?

答:在我外祖母家。

問:那時你沒有爺爺奶奶麼?

答:幾年前都餓死了。

問:你到省城來幹什麼?

………

薑博襄不想此時此刻在這個《調查記錄》與那個《呈請遣送批示表》中間尋覓一種內在的聯係,便急於往下看。緊跟《調查記彔》其後的是一份河南省新鄉市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的摘抄件:

新鄉市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

(摘抄) 刑審字第111號

被告,史曼,19歲,陝西富縣人。貧農出身。因好逸惡勞,追求資產階級腐朽的生活方式,自去年二月以來先後流竄到西安、天水、鄭州等地,從事偷盜和詐騙活動。今年四月十日因偷盜被公安人員抓獲,但在遣送回原籍途中逃走。史惡性不但不改,反而又流竄到我市與幾個流氓鬼混,從中索取錢財。本月二十一日夜晚在她又與一個流氓鬼混時被街道居民委員會的人員抓住。

史曼品質惡劣,已經構成了犯罪,應依法予以重懲。但惟念史曼身患疾病,故決定從輕論處,判她有期徒刑一年(監外服刑)。

新鄉市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

主任審判員 吳大光

助理審判員 朱莊廣

書記員 陳信明

1966年×月×日

摘抄人 石雄傑 風雷激戰子兵團造反司令部戰士

再往後呢,是幾份史曼的《認罪書》。不僅內容十分空泛,而旦都大同小異。除了重複前麵幾份外調得來的材料中涉及到的劣跡外,充斥全篇的都是抄寫的《毛主席語錄》中的有關段落和“我有罪,我罪該萬死”之類的套話。

薑博襄看到這類材料,聯想到自己在“文革”中的遭劫,不免噤若寒蟬,同時頓時產生一種逆反心理,覺得這類材料完全是“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的產物,沒有多少真實可言。

予是,他合上史曼的檔案,表情凝重的臉上彌漫著一種複雜的心緒,象關切又象憂慮地向剛剛結束與秦科長交談的戴明星問道:“這個史曼後來怎麼樣了?”

戴明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多皺的臉上布滿難言的惆悵,身子往桌外一移,兩片高高聳起的嶙峋肩胛,象兩座陡峭的山峰一樣把那顆銀絲稀落的頭顱夾在中間,好象在深不可測的溝壑中尋找失落的一種記憶:“唉,還能有她的好日子過麼?他丈夫範了苟不久聽說他那個在北京當什麼部長的姨夫被打成‘走資派’後發配到幹校勞動改造去了,他那個在外地一家自行車廠當一把手的舅父被造反派批鬥時想不開跳樓自殺了,張耆大嘴嚎開了,結果一口氣沒上來,生是被痰憋死了。史曼聽說丈夫死了,瘋了一樣地見人就咬,抓到什麼摔什麼,當天就不見了。造反派組織雖然派人曾四處尋找,連個影子都沒找著。我琢磨,她不是死了,就是隱姓埋名藏起來了。唉,這個女人哪!”他說完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好象他尋找的那個失落的記憶已經是永遠地失落了,有憶舊引發的鬱伊,也有對蹉跎歲月的悲哀,還有就是一個老者對故人的思念。

是呀,史曼,你現在在哪裏呢?

省外貿局。

這是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型框架式塔樓。樣式新穎,鱗次櫛比的大型玻璃窗一貫到頂,在陽光照耀下熠熠閃光,通體銀白,頗象一座巨型冰雕,分外耀眼。而在它的周圍,依然是狹窄的街道和低矮的老式房屋,所以它愈發顯得鶴立雞群,高傲得象個無與倫比的公主。

第八層樓的第八號辦公室,何澤一本嚴肅地聆聽省外貿局保衛處副處長高達良哼哼哈哈地介紹情況。

這位50歲開外的副處長高達良,矮墩墩的身材,偏圓的臉盤上嵌著一雙貓似的眼睛,濃密的落腮胡子罩在大嘴岔兒上,一瞪眼,一閉嘴,活脫脫一個電影《平原遊擊隊》中的“鬆井”再世。

據他自我介紹,他也是行伍出身,不過是個“解放戰爭沒摸槍,抗美援朝沒過江”的“火頭軍”,從戎16年,與柴米油鹽打了16年交道,轉業時還是個司務長,統率兩個炊事員加一個飼養員。轉業後來到省外貿局保衛處,雖然革命資曆不淺,但由於當一把手缺乏領導才能而當辦事員又缺乏活動能力,所以給了他個“大事不用管、小事不用幹”的副處長職務,並且是雙10年一貫製,從轉業到現在職務一直沒有晉升。他呢,也從來不計較:“一個放牛娃,變成與縣太爺平起平坐,要不是共產黨……”他常常以此聊以自慰,可謂知足常樂。然而,大凡這種人不是十足的草包也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之徒。對於這種於事業無補的人應該以瀆職罪論處,或與貪汙盜竊同罪。不矯枉過正,將會庸才誤國!

“你說的這個史曼嘛,我也沒見過。你又問她是怎麼來的,我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我們這裏有她份檔案,裏麵都有些什麼,我也沒看過。你瞧瞧吧,有用沒用就是它了。”高達良叫一個女辦事員將史曼的檔案找出來,往何澤麵前一放,一側身,翹起二郎腿,一邊喝著釅茶,一邊一字不落地默念著昨天已經看過兩遍的報紙。

“他娘的,現在一些機關特別是政治部門象高達良這號兒的還真不少。盡管上邊天天喊叫要精減機構,可他們就象屁股底下坐的是石頭墩子,再精減也動彈不了他。莫名其妙!”何澤看著高達良那胖得象有些浮腫而愚態十足的臉,聽著他那純屬百分之百廢話但又不乏官氣腔調的介紹,心裏不住叫苦不迭,感到已經大失所望,同時又憑添了一種杞人憂天般的焦慮。可是,當他聽到高達良說有史曼的檔案時,心裏頓時產生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又覺得到這裏來是不虛此行。但是,在他拿起史曼檔案的一瞬間,心裏又一陣發涼。他覺得這個檔案怎麼那樣輕呀,輕得象片樹葉,以至於他懷疑裏麵空無紙文。

而實際又是怎樣呢?當然不能算何澤的感覺是對的,但也不能算他的猜測與事實相差甚遠,甚至可以說十分接近,因為史曼的檔案裏隻有一頁紙。

但是,就是這一頁紙,卻無情地宣判了史曼在省外貿局的命運。

關於開除史曼公職的決定

(摘抄件)

原我局儲運處辦事員史曼(女),品質惡劣,道德敗壞,早在兩年以前在原局長鋒××家中當保姆時就置徐己有妻室於不顧,肆無忌憚地多次與其發生性關係(據查史在這之前也有過這種行為),劣逐暴露後,在徐××由陝西調我局工作時,史竟較硬兼施,執意要徐將其帶到我省,並安插在了我局儲運處工作。史到我局後,非但不肯洗心革麵,痛改前非,反而惡習愈發澎漲,不僅對徐妻的勸說和阻攔置若罔聞,繼續與徐發生性關係,而且還不知羞恥地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與徐在辦公室摟摟抱抱,打情罵騷,並當眾聲稱自己是徐的情婦。對於史的這種醜惡行為,我局廣大幹部群眾十分義憤,並強烈要求對她進行懲處。

經調查,史的劣跡屬實。局黨委認為,史的行為屬於腐蝕我黨幹部,有意敗壞我局的風氣,性質是相當嚴重的。為此,特決定開除史曼的公職(原來就設有正式工作),不再留用。

省外貿局

(公章)

1981年9月5日

“高副處長,請問原來的徐局長叫徐什麼?”何澤將這份開除史曼公職的決定反複看了幾遍,似乎把每個字都要吃到心裏,並象怪味豆一樣咂模出特異的滋味兒,然後才意味無窮地抬起頭來,向依然在讀報的高達良問了一句。

“什麼,徐局長叫啥名字,那材料上沒寫著?”高達良聞聽驚奇地一撩眼皮,目光中帶有一種指責的教誨。

“沒有,徐字後麵是兩個叉叉。”何澤表示自己沒有粗心大意地將那頁紙向他眼前一亮。

“嗯。”高達良依然理由很充分地說,“材料上都沒寫著,我怎麼能知道呢?你就知道有個徐局長不就得了嘛。”何澤苦澀地微微一笑,感到對於這個高達良大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無奈,隻得又轉入另一個話題:“那麼,徐局長是從陝西什麼單位調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