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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二會上訪者(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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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程看著被痛苦和悲憤折磨著的康蒂,心裏隱隱作痛。他很想給她解釋一下顧斐斐的惡作劇,借以洗刷她對自己的誤解,然後再言明自己來的主要目的,以取得她的配合和支持。可是又一想,覺得康蒂由於那次受到極其野蠻的傷害,越來越變得脆弱了。這怎麼行呢?現在隨著商品經濟無孔不入的滲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被利害所充斥,互相競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人情世故與傳統的世態民風已大相徑庭。自己不堅強起來,不能順應潮流,不僅難以立足,而且將難以生存。所以,他覺得眼下對於康蒂不是解勸,也不是乞求,而是要對她心靈的怯懦來個急風暴雨般的大掃蕩,使之蕩然無存。

於是,吳程大聲喝斥康蒂是個缺乏膽量和抗爭精神的膽小鬼,是個聽命於別人戲弄和擺布的可憐蟲,並且言之有據池講清顧斐斐利用她性格的弱點導演的使她上了圈套的一幕,然後給她指出應該怎樣加強意誌的錘煉和性格的鍛打。他的話語時而如狂飆天降,時而又如綿綿雨絲,使康蒂在驚愕中受到震動,在震動中受到反省,在反省中受到啟迪。

果然,康蒂一動不動地站著,她完全被吳程那顯示性格力量的話語鎮住了,也被他坦率和真誠的心地感動了。她本想依偎在他的懷裏,以得到他的愛撫,但她卻堅強地克製住了,而是毫無動容地告訴他,袁文錫就在薑博襄探望他的當天夜裏,就被副市長鄧恒壽用轎車拉走了,住在濱海市東山區一家很不起眼兒的旅館裏,這家旅館名叫望海樓。

吳程呢,不知是為康蒂的巨大變化而欣喜,還是感到應該給他一些愛撫了,立刻用雙手捧起她那俊美的臉頰,親昵地說了聲:“謝謝。”

康蒂滿以為吳程會吻她,所以動情地合上了長長的睫毛,象一隻黑蝴蝶兩個翅膀並攏在一起。可是,她覺得過了很長的時間,自己的嘴唇卻沒有絲毫的感覺,當她奇怪地撩開眼簾,發現吳程已經走出門去。她急切地問道:“哎,你怎麼回去?”

“坐公共汽車。”

康蒂抬腕看表:“公共汽車兩個小時才來一輛,我用自行車把你帶回去。”

“坐自行車?”

“怎麼,嫌不如坐摩托車舒服?”

“嗯,又有了新的長進。不過,騎自行車帶人可違反交通規則。”

“我們這地方不象北京管得那麼嚴,警察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既然允許,那我就來帶你。”

“我再次鄭重宣告:我、帶、你!”康蒂一字一頓,象銀鈴落地,清脆悅耳,深潭似的眸子裏,蘊藉著一種被呼喚出來的執拗和倔強強。

吳程一時間變成個磕頭蟲,連稱“好,好,好。”

20華裏路程雖說並不遙遠,但是對於騎著自行車而且後車座還坐著吳程的康蒂來說卻不輕鬆。她吃力地蹬著自行車,纖細的腰弓樣的彎著,粉紅色喬琪紗襯衣被汗水洇得濕漉漉的,緊緊貼在身上,就象一個畫家大膽地在最能表現姑娘特征的部位進行誇張地造型,竟是那樣楚楚動人。

“有勞有逸,我帶你一會兒吧?”吳程實在不忍心甘當受恩惠的角色。一個堂堂男子漢,叫個姑娘帶著,簡直丟男人的臉。難怪他每當遇到一雙男性的目光時,無不帶著鄙夷、輕蔑和憤怒。

可是,盡管吳程一再哀求,康蒂都不予理睬。她似乎在顯示女性的強大,同時也無言地說明她與他同屬一個世界一樣,她不再是上帝的棄兒。

康蒂騎自行車帶著吳程有意繞了一個圈兒,駛進了濱海市的東山區。在經過一個的確不起眼兒的旅館時,告訴他這就是望海樓,然後把他送到開往警備區招待所的公共汽車的站台旁,命令般地說:“下去吧,別忘了,表找袁文錫最好是晚上八點半以後。拜拜!”

“拜拜!”吳程表示感謝地向康蒂招手致意。當他一直看著康蒂消失在人流中時,懸在空中的手臂頹然地落了下來,尤、裏感到空落落的,仿佛失掉了什麼。那麼,究竟失掉了什麼呢?是貴族般的地位?是漢子的驕矜,還是一個弱者的求助?他一時感到說不上來。

晚上八點半,薑博襄分秒不差地來到望海樓旅館。

“你來啦?!”薑博襄剛剛走進旅館的大門,正要到住宿人員登記處詢問袁文錫住在那個房間,突然從身旁冒出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委實把他嚇了一跳。

“嗬,來,來了。”薑博襄吱唔地應著,心悸動得呼呼地跳著,兩腿不由自主地往外移動了兩步,兩眼機警地在響聲處搜尋著。

隻見在挨牆的一個極普通的雙人沙發上象隻老狼似的蹲著一個人,瘦小、枯涸、蒼老,大概是光線暗淡的緣故,他那乜斜的目光顯得綠熒熒的,透著一股幽幽的寒氣。他不是別人,正是薑博襄的詢訪者袁文錫。

袁文錫衣著打扮與前兩日已是不能同日而語。他身著一身藏藍色毛嗶嘰中山服,嶄新卻不筆挺,反而象多皺的核桃皮。胡子刮了,頭發理了,一定顯得年輕些了吧?不,他那象老筍一樣裹著一層久經風雨摧殘的堅硬的痂似的臉皮依然煥發不出半點兒光彩,反而愈發顯得衰老,衰老得象個一腳就會踏破的鼓。他腳上原來的破塑料涼鞋不見了,卻換成一雙咖啡色網式皮涼鞋,但依然被厭棄地扔在沙發下,而且還是受了虐待般喪氣地一隻鞋尖朝外,一隻鞋尖朝裏。

“走吧,屋裏坐。”就在薑博襄眨動眼皮的工夫,袁文錫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而且魔術般的已經穿上皮涼鞋,雙手往後一背,直直地往旅館裏走去,腳步雖然很快,卻看不出原來蹀躞的神態,似乎變得有一種氣勢。這老家夥,活活一個幽靈。

袁文錫現在居住的房間較之小天鵝的客房簡直遜色多了,後者如同一位雍容華貴的官太太,前者則象一個家境雖不貧寒但也不寬裕的家庭主婦。充其量有12平米的房間,並肩擺放著兩張單人床,兩床中間擺放著一張漆麵斑剝的三屜桌,兩張床雖然都叫席夢思,一看就知道是屬於簡易型的,既窄且短。不過,袁文錫睡在上麵卻綽綽有餘。床頭前擺放著一對簡易沙發,中間一個木製茶幾,房間也配有一台電視機,不過是14吋黑白的。還算光滑的水泥地麵上,又是煙灰又是痰跡。負責打掃房間衛生的一個中年女服務員曾勸說他不要隨地吐痰和磕煙灰,他卻眼一瞪:“咋?鋪地毯的屋子不讓吐,這光屁眼兒的屋子還不讓吐?你們看俺不順狠,俺不住了!”他說著抬腿要走,嚇得那個服務員“大爺,大爺”地叫了無數遍,才把他給勸說下來了。隨地吐痰分明是極不衛生又極不文明的陋習,他卻認為是從老祖宗那裏傳下來的,誰要反對似乎誰就有悖於祖宗的規矩。難以療治的劣根性嗬!

“找我調查什麼?說吧!”袁文錫依然脫掉皮涼鞋,又貓腰蹲在沙發上,取出煙荷包裝上一袋煙,點著,“滋啦啦”地抽著,兩眼一眯,以探究的目光注視著薑博襄,老樹皮一樣要皴裂開來的臉上變得陰鷙而冷森。

薑博襄聽了袁文錫的話,不禁吃了一驚。從袁文錫那顯然是原諒了他第一次談話對他的不恭的神態不難看出,在這之前一定有人對他進行了解勸,不然這個倔巴老頭子是不會顯得這樣寬宏和大度的。但是,從他的目光看,他依然對自己是大有警惕的。怎麼樣接受第一次談話的教訓不要拐彎抹角而又不能太直露地涉及自己所要了解的問題呢?薑博襄兩天來苦思冥想,直到眼下還沒有找到一個最好的方案。況且,從袁文錫由小天鵝賓館轉移到這望海樓旅館,說明已經有人對他們采取了戒備措施。如果沒有康蒂的暗中幫忙,在這個幾十萬人口的城市要找到袁文錫豈不如同大海撈針?所以,能夠與袁文錫談話,也是有今日沒明日的事情,是萬不可再錯過這個良機的。苒說,誰又能保證這個時刻鄧恒壽或者其他什麼人不會冷丁闖進屋來打斷他們的談話呢?

不過,緊迫感也並不是個壞東西。一時間,它徹底根除了薑博襄的猶豫不決和瞻前慮後,使他義無反顧地開始了與袁文錫的直接對話。

“老哥兒,您到這濱海市到底幹啥來啦?”薑博襄問這句話時,盡量選擇平和的字眼兒,臉上浮著一種適度的淺談笑意。

“先是上訪,後當貴賓。”袁文錫嘴不離煙袋,兩眼依然眯著,幽幽的目光綠熒熒的,鬼火似的飄來蕩去,令人渾身陣陣發冷。

“上訪,找誰?”

“警備區和市委。”

“啥問題?”

“一樁三十多年的冤案。”

“不是從1977年10月以後全國就開始平反冤、假、錯案麼,怎麼這樁冤案至今未予昭雪?”

“其實問題並不複雜。可是中國的事兒,一涉及到當權者身上,不複雜的問題也就變得複雜了。”

“能給我詳細嘮一嘮麼?”

“說來話長了,一說又心尖痛,不願念叨了。”袁文錫到這裏,頹然地籲了口大氣,仿佛感到一陣鑽心般的疼痛,嘴角隨之抽搐了幾下。

“當然,有些往事是不堪回首的。不過,今天就是揭傷痂,老哥也得再咬次牙了。”

“好,我這個人就喜歡真刀明槍的,那我就跟你嘮上一回!”袁文錫的上下眼皮猛地被一種抑製不住的力量撞開了,噴射而出的是兩道很亮很銳利的目光,刀光般的,鋒芒所向,大有一種狂飆突起的氣勢,又有一種大潮澎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