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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年齡加減法(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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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所以給您寫信“投案自首”,並且不帶半點兒敵意,一來是因為我要走了,到一個屬於我的世界裏去;二來您那天跟我談話的音容笑貌老在我腦海裏縈繞(不知這個詞兒用得對不對),我經過反複鬥爭,您終於征服了我:三是因為出於一個作兒子的良心,是該站出來為我母親講幾句公道活的時候了。

我的母親是個女騙子。不僅你們這樣看她,而且我也這樣認為。我總覺得,我的這個結論是我還在母親的肚子裏的時候就已經作出了。這決不是胡說八道,而是切切實實地感覺。

您還記得吧,我跟您第一次談話時就毫不隱諱地講我是個雜種。其實,我所指的雜種,就是講我是個“騙胎”。

那時,我母親從郛郭地區自行車製造廠造反派喪失人性的侮辱下逃脫出來,又烴曆了九死一生,肚子裏的孩子被幾個串連的學生一頓拳打腳踢流了產,她大概感到過於勞累了,就跑到一個偏僻村莊外的棗樹林想自縊而死。幸好被一個也想逃避那個罪惡世界的老者發現了,他解救了她,同時也解救了自己。

這個老者經過再三詢問,原來他認識我母親的父親,並且在抗美援朝中還是一個班的戰友,具有生死之交。當即,他將我母親作為螟蛉義女收養在身邊。

他做了件善事。卻也種下了一件罪惡。

當時“文革”搞得正是如火如荼的時候。他一個“叛徒”(對了,我忘了提前寫一筆,他在朝鮮戰場上曾經被俘虜過)又收養一個還不到30歲的漂亮女人,不到一天工夫就在全公社嚷嚷開了。

您知道,農村的人喜歡看熱鬧。再遇到這種怪事兒,三裏五村的人便從四麵八方向外公家湧來。同時造反派將這件事作為“階級敵人的新反撲”糾集人馬準備對我外公進行批鬥。

就在這時,我的父親出現了。

當時,我父親的身分是在我們公社“支左”的軍代表。據說他在部隊的職務是一個部隊的炮兵營副營長。

那時的軍代表,實際就是“太上皇”。公社黨委早就靠邊站了,“革委會”的頭頭們又是和軍代表一個戰鬥司令部的,哪個不是看軍代表的眼色行事?

我父親一看到我母親,頗似相見恨晚。我母親一見我父親,不無情意綿綿。

我父親立刻以偉丈夫的氣概喝退了殺氣騰騰的造反派,也驅散了看稀罕兒的群眾。我外公為了報答我父親的解救之恩,馬上拿出一瓶六十五度的老白幹,炒了一盤兒雞蛋,又買了一包花生米,兩個人“吱咂”地喝了起來。從日落喝到天黑,我母親到村邊兒一家酒館買了兩次酒。他們一共喝了整四瓶,我父親少說喝了有三斤。

三斤酒下肚,不啻於一個小小的炸藥庫。我父親瞪著兩隻彤紅的眼珠子,指著我母親,對我外公說:“我要娶她!”

我外公問我父親家中有沒有妻室,我父親噴著滿嘴酒氣大叫:“老子是光棍一個!”接著又衝著我母親吼道,“你,你說,你結過婚沒有?”

我母親看著凶神惡煞般的我父親,怯怯一搖頭:“沒,沒有。”

“那就她媽拜天地!”我父親說著一把拉住我母親,“咕咚”一聲跪在地上,腦瓜門磕在地上“咚咚”響。然後,又拉上我母親進了“洞房”。就是這天晚上,我母親肚子裏添了我這個雜種。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裏。那年月,一個堂堂“支左”的解放軍軍官與一個“叛徒”收養的女兒睡覺那還不是一大奇聞?

不久,我父親所在的部隊一道命令,讓他立刻回部隊。

臨別,我父親對我母親說:“我騙了你。我是有妻室的人,家中不但有個比我大三歲的老婆,還有兩個六七歲的孩子。”

我母親對我父親說:“我也騙了你。我是結過婚的人。有過三個孩子,老大在老家,老二流產死了,老三還在我肚子裏。”

我父親聞聽瞪大眼睛:“你懷孕啦?我走了,就不會回來了,那怎麼辦?”

我母親淡淡地一笑:“你走你的,我知道咱們在一起不會長久。這孩子,是軍人的骨血,我就圖這個,他是會長大的,你放心走吧。”

我父親走了。

我母親以後果真沒有再見到他。

後來呢,我就出生了。

在我出生不久,我母親也走了。她不是去尋找我父親的。她是到省城去尋找一個姓徐的什麼局長,要給他家當保姆。

我是跟我的外公長大的。

我直到現在也沒見過我父親。我隻知道他是個當兵的。至於我母親為什麼要我的血脈裏流淌著軍人的骨血,我到現在還沒猜透。

去年,我母親回到家,說要帶我去當兵。

我一聽心裏老大不高興,說:“我不去,我要讀書。”

我母親說到部隊以後我還可以讀書。

我還是不同意,說:“現在人們都對軍人叫‘傻大兵’,一個月才掙10塊錢,打起仗來還第一個送死,我才不幹那個呢!”

我母親一聽嘴唇急得直抖,掄起胳膊狠狠地給了一個嘴巴子。

這是我母親從我生下來後第一次打我。

我母親哭了。我的兩隻眼珠子卻還瞪著,我外公說:“孩子,你不該傷你媽的心呀!去吧,跟你媽去吧!”

我最愛我外公,也最怕我外公。他從不打我,但說出話來比打我威力還大。

為了聽我外公的話,同時也是成全我母親,我當兵了。

我名為軍人,實際上是穿軍裝的中學生。

對了,我還忘了告訴您一件事,這裏權作補筆吧。

在我當兵以前,我外公曾給我母親講,在他有生之年有一樁心願,要給一些人建立一座紀念碑。我母親說,日後要是政府不撥款,她就自籌資金。還說她已經通過一個什麼副市長批了200百噸鋼材,還沒倒出去。

好了,該給您講的都講了,不該講的將永遠在我心裏珍藏著。

我馬上要走了。是到老山前線。

我是自願去的。此去既是為了補償,也是為著了卻,還有就是證明。

嘸然明瞭了不去的後果,那麼去就變成無比豪邁了。

我臨行前沒告訴我母親。我怕她攔住我,而她卻會更深深地陷下去。等到她知道我走了,她也就會停住了。

至於我母親的義父、我的外公是誰,我不講您大概也曉得了。他就是您曾兩次找他了解情況並且還會繼續找他了解情況的那個上訪者,再見了!

本來,我們隻見過一次,今後也永不會再見,薑博襄看完最後的屬名和寫信的日期,猛地抬起頭顱,兩眼冒著質問的光:“怎麼5天前寫的信,今天才交給我?!”

何澤解釋地:“這封信是一個中學生剛剛交給我的。他說,是史勝要他今天把信才交給你。”

薑博襄連那條紅鯉魚也沒顧得拿,將魚竿交給何澤,一麵大步往回走著,一麵說:“立刻給北京打電話,要他們馬上通知駐老山部隊,設法將史勝攔住!”

“恐怕來不及了。”何澤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後悔不該說。難道薑博襄還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