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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轉司馬少華納賂 貶鳳陽巨惡投環(1 / 3)

詩曰:

循環天理自昭昭,何苦茫茫作獍梟。

慘結煙雲冤掩日,貴膺朱紫氣昂霄。

黨奸擬作千年調,陷正終歸三尺條。

金穴冰山在何處?也知報複不相饒。

話說魏監聽了李永貞之言,果結好徐應元。當日眼中那裏有他?如今便把他當為骨肉一般,稱他為徐爺,又送他許多珍寶,時常備盛筵請他。會見時又做出許多假小心奉承醜態來,道:"咱如今老邁了,做不得事,管不來機務了,不久也就要將監印廠印送與爺掌。咱隻求個清淨所在,養老去了。爺是當今的寵臣上位,皇爺若問起咱時,煩爺道及咱這幾年來赤心為國,費了許多辛苦。如今老了,沒賬了,恐有人道咱有不是處,還求爺代咱遮蓋一二。"這徐應元當日隨在藩邸時,見忠賢那等橫行,卻也惱他;此時見他從前昂昂之氣不敢在他麵前使,又如此卑躬屈節的奉承他,未免動了些憐憫之念。又受了他許多寶物,俱是自來未曾見過的,又動了貪心。那太監性兒是喜人奉承的,竟被他籠絡住了,便歡喜道:"魏爺說甚麼話?咱不過是皇爺的舊人,皇爺念咱平日勤勞,略看咱一眼兒,其實是個沒名目的官兒,全仗爺抬舉,諸事望爺指教,咱怎敢欺心占大?"兩人便打成一路了。

忠賢即於從龍恩典內,又把一個侄子蔭了錦衣衛指揮,一個兄弟蔭了錦衣衛千戶,後又上一老病不堪任事的本,辭廠印。他料皇上必不準辭;就準了,他在徐應元麵前隻說是我讓與他的,好做個人情,他必感激,果然竟不準辭,止著徐應元協辦。皇上不過要分他的權,不知他二人就是一個。他既調停了徐應元,托他在皇上前做耳目傳消息,分明是去了一個客巴巴,又有了一個客巴巴,他便放心,不怕人在皇上前說他的是非,依舊又鴟張起來。這正是:

新看成六翮,依舊聲摩天。

再說崔呈秀,先見忠賢居攝之事不成,便懼禍不敢來親近,這些時見他又有些光景,便又捱身入來,假意安慰道:"問日的事到有八九分了,無奈那些閣臣作鯁,孩兒正急於要進來計較,被他們冷言熱語的搶白得不能進來,真好機會錯過了。他們嘲笑孩兒,就如嘲笑爺一樣。孩兒也都訪得,要處治他們才好。喜得明春考察在邇,這些科道部屬有自外轉來的,正要考察,權柄全在吏部,都察院、考功司、河南道這幾個緊要衙門,須早布置幾個心腹,要驅除他們何難?"忠賢聽了,歡喜道:"二哥見識果然出眾。"二人依舊爺子相投。忠賢竟不由會推,就把呈秀轉補了兵部。呈秀有個兄弟名凝秀的,要升總兵。呈秀恐已到任後再升他,便恐事涉嫌疑,為人議論,先為他囑托,升了浙江的總兵。乃兄掌兵在內,兄弟總戎在外,真是王衍三窟。他一到兵部後,便招權納賄,又將吳司空如了宮保,倪文煥升了太常寺卿。

呈秀有個兒子崔鐸,本是膏梁子弟,也曾讀過幾句書,僥幸進了學,在順天鄉試揭曉時,又中了第二名鄉魁。此時哄動了一城下第的舉子,有的說:"他隻做了三篇文字到中了,也是奇事。"有的道:"他二場已貼出過的,如何還得中?"有的道:"魏家時常送書子與主考,內簾官常管魏家的人參,這不是關節麼?不然何以二十四日折號,二十六日才揭曉?停了兩日,都是為他。"紛紛揚揚的講,外邊也有要動本的,也有要用揭帖的。崔家隻推不知,任那些趨奉的牽羊擔酒、簪花送禮的來慶賀。常例送旗匾之外,置錦帳對聯、照耀異常。他便大開筵宴,接待親友。不獨崔家炫耀,南京又中了周塚宰的兒子。時事一發可笑:

兩都徹棘育英才,畫鼓冬冬虎榜開。

不為皇家網麟鳳,卻阿權貴錄駑駘。

崔呈秀做了兵部,便大開賄賂之門,公然懸價總兵、副將是多少,參、遊是多少,用大天平兌銀子。一日,正與蕭靈犀在花園內小廳上打雙陸,呼麼喝六的玩耍,丫頭來報道:"蕭舅爺來了。"呈秀叫請來見。那蕭惟中也戴頂方巾,搖擺進來,眼中看時,真個是化樂天宮。但見:

文梓雕梁,花梨裁檻。綠窗緊密,層層又障珠簾;素壁泥封,處處更糊白紵。雲母屏晶光奪目,大理榻皎潔宜人。紫檀架上,列許多詩文子史,果然十萬牙簽;沉香案頭,擺幾件鍾鼎瓶彝,盡是千年古物,瑤琴名焦尾,弄作清聲;石硯出端溪,卻饒鴝眼。玉注落清泉,春雪般茶烹蟹眼;金爐飛小篆,淡雲般香嫋龍涎。纖塵不到,隻餘清景可人;半枕清幽,更有紅妝作伴。

蕭惟中見了呈秀,行過禮,又與姐姐作了揖。呈秀道:"坐了。"惟中旁坐下。呈秀問道:"外邊可有甚麼事?"惟中道:"如今有個廣東的副將,要升總兵,出一萬兩。老爺肯作成小的,尋他幾兩用用。"呈秀道:"廣東是上好的缺,至少也得二萬金。"惟中道:"小的也正說少了些,先還要他三萬哩。他說此地沒處挪借,到任後再補五千罷。"呈秀道:"誰與他討欠帳。"惟中道:"他死生升降,總在老爺手中,他怎敢虛言?"呈秀道:"也罷,廣東的珠子好,再叫他再送三千兩銀子的珠子與你姐姐罷。"靈犀笑道:"那須這許多。"惟中道:"穿件汗衫兒也好。"呈秀道:"也罷,現的一萬,賒一萬,就選你去做個官,好代我討帳。"惟中道:"我不去,常言道:'少不入廣'。莫販一身廣貨來罷。若老爺肯抬舉,竟把我選到密雲,做個中軍罷。"呈秀道:"怎麼到要密雲?那裏現有人做著哩。"靈犀笑道:"想是你受過邊軍氣的,你要去報複麼?"惟中道:"姐姐分上,決不報複,隻因向日在那裏落魄,如今要去燥燥皮,風騷風騷,做個衣錦榮歸。"呈秀不覺嗬嗬大笑道:"好個衣錦榮歸。"把個蕭靈犀羞得滿麵皆紅。呈秀見他沒趣,恐他不快活,忙說道:"這是小事,不難,等我分付選司,把他升到別處去,讓與你。"丫頭捧桌盒酒來,一把金壺,三隻玉杯,三人吃了幾杯。惟中恐礙他們的興趣,便起身作別。又問:"廣東總兵之事如何?"呈秀道:"他若要升,不怕他不送銀子來。不賒,不賒。"惟中道:"還求老爺讓些,小的好撰他幾兩銀子做上任的使用。"惟中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