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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 3)

浴血大突圍,葉挺立誓:“我的決心是與全軍同誌同生死,共存亡,打到最後一人一槍。”

自從1941年1月7日淩晨四時整,新四軍皖南部隊二縱隊前衛老三團三營在向江北開拔途中於丕嶺紙棚村與攔擊的國民黨第四十師前哨部隊打響第一槍,一場突圍和反突圍的殊死搏殺在數萬名新四軍和數倍於新四軍的國民黨部隊展開,四個日出日落,血光伴著硝煙,昏暗了日月;屍骨在烈火中焚燒,一世界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兒。

此刻,在狀元嶺通往石井坑狹窄的山路上,幾聲尖嘯刺耳的炮彈聲劃過,“轟”、“轟”地爆炸聲中,急速向後撤的新四軍擔架隊被炸得向山路兩邊翻滾,幾個傷病員的肢體被拋向高空,又劈劈叭叭落在地上,覆蓋住半米來寬的路麵,鮮血向路兩邊的低窪處流淌,實在慘不忍睹。

恰在這時,葉挺騎馬而至。他臉色鐵青,兩眼冒著怒火,翻身下馬,向擔架隊大聲喝道:“不要停下來,爭取時間,趕快後撤!”

在葉挺不遠處,一個擔架上的傷員認出喊話者是葉挺,失去理智般猛地從擔架上站起來,“嗞啦”一聲撕開胸前的繃帶,露出繼續淌血的傷口,用殘缺的手指著葉挺,聲嘶力竭地怒吼:“葉軍長,黨中央早就叫我們向江北轉移,可你們都遲遲不執行中央的命令,現在又不向北走而往南開,這不是與中央對著幹是什麼?你說,這是誰的決定?!你們這是拿我們當兵的血……”他一句話沒說完,陡然倒地,氣絕身亡。

葉挺聽到這個傷員嚴厲的斥責,覺得胸口突然挨了一刺刀,鮮血泉似噴射,疼痛得使他緊咬牙關,兩腮鼓起一道石岸般的肉棱子,頭上冷汗直冒。這個傷員的悲壯犧牲,像無情的鞭子狠狠地抽擊著他的心,他感到一種難言的痛若咬噬著他的自尊和榮譽,他覺得自己一時間失去了控製,恍惚間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眼前一片慘烈。

與此同時,一個微弱的聲音依稀衝撞著葉挺的耳鼓:“軍長——軍長——!”

葉挺定神循聲望去,見前麵不遠處的一副擔架上,躺著一個麵色蠟黃,消瘦得兩腮能塞進一對拳頭的病人。

“軍長,認不出我來啦?我是李子芳呀!”擔架上的病人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胸膛像隻風箱,“咕嗒”、“咕嗒”地喘著粗氣,看來他病得相當嚴重。

“子芳,是你呀!”葉挺一聽擔架上的病人是新四軍組織部長李子芳,急忙搶步上前,蹲下身子,關切地問,“你怎麼病成這個樣子還隨戰鬥部隊轉移?怎麼不跟著非戰鬥部隊和家眷先走呢?!”

平時,葉挺很尊重李子芳這位菲律賓歸國華僑。李子芳早年加入共產黨,是黨的優秀幹部。他雖然患有第三期肺結核,卻始終帶病堅持工作,從來不計較個人得失。在新四軍北移前夕,又因盲腸炎做了手術,可他就是不隨非戰鬥隊伍向江北轉移,非要跟隨戰鬥部隊一起行動。他說:“是駿馬,就要在硝煙中馳騁;是戰士,就要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這次大突圍,他跟隨部隊一起戰鬥,一起衝鋒,直到連吐了幾次血,昏厥不省人事,才被抬到了擔架上。

“軍長,戰士並不畏死,就像剛才那個悲憤不已的傷員,可是指揮員的彷徨不定造成的錯誤將使千萬個我們的戰士這些革命的火種……”李子芳竭力想把胸中的塊壘一吐為快,但由於又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而失去了說話的力量。

“子芳,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馬上隨擔架隊撤離這個危險地帶吧。”葉挺緊緊握了握李子芳幹枯如柴的手,又給他掖了掖垂在地下的軍毯,“子芳,多珍重,要多珍重呀……”葉挺目送遠去的李子芳,當他的目光慢慢的往回收時,突然凍住般不動了,而且眼眶驀地撐起,眼球越鼓越大。原來,他驚愕地發現,在擔架隊通過的山路上,像鍍上了火紅的一層朝霞,那是傷員們流淌下來的血水呀!這條血路一直通向遠方,通向那個令人又憤懣又無奈的極其悲哀的痛苦時刻。

是呀,“黨中央早就叫我們向江北轉移,可你們卻遲遲不執行中央的命令,現在又不向北走而往南開,這不是與中央對著幹是什麼?你說,這是誰的決定?”這是誰的決定嗬——這是葉挺被破格列席參加的一次新四軍軍分會會議。開會的時間距蔣介石規定的新四軍駐皖南部隊向江北轉移的期限僅有兩天。

這次軍分會的會議室安排在狹小的參謀處辦公室。參加會議的人像沙丁魚罐頭似的擠在一起,除了會議本身的議題牽動著每個人的心外,就會場的空間來講,就使人感到窒息。

項英習慣坐在會議桌衝著門的頂端,使進會議室的人第一眼首先看到他,他也能首先看到每一個參加會議的人,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項英是在向參加會議的人宣告:他是主宰會議的首長。

“葉軍長,來來來,坐在這裏。”項英拍拍自己身旁的一個木椅,叫葉挺坐下。看起來項英是表示對葉挺的親熱和尊重,實際上是把葉挺定格在陪襯的位置。

項英待葉挺坐下後,首先開宗明義地宣告了這次會議的主題,即根據中央的命令,新四軍駐皖南部隊向江北開拔。但是,應該走哪條路線,項英卻來了個“首先,請葉軍長發言!”今天,葉挺身穿筆挺的中將軍裝,絳紫色的武裝帶配有銀色的馬刺,加之閃亮的高筒馬靴,分外耀眼。他緊挨項英坐下,目不斜視,神色威嚴,顯示出他身為一軍軍長的地位。然而,當你從他那緊緊閘住的嘴角的微微抽動,就會潛見到他內心的痛苦。列席會議,而且是決定全軍重大軍事行動的會議,他身為軍長的資格隻是個“列席”,這是對他自尊心多麼大的傷害呀!豈止如此,既然是“列席”,那麼他的發言就顯得無關緊要了,充其量隻是僅供“參考”而已。這與他的軍長地位相稱麼?這與他應具有的指揮權相稱麼?如果葉挺沒有堅強的克製力和從“大局”出發的觀念,一般人是受不了這種褻瀆的。是呀,“從大局出發”,這話是葉挺第二次離開新四軍後周恩來勸告他的,從此葉挺銘刻在心。

此刻,不正是要從“大局”出發的時候麼?

“關於北移的路線問題”,葉挺以昂揚的語調說:“我反複考慮,以向東為最佳路線,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批人員安全北移的路線,這條路線也是經過第三戰區認可的……”

“葉軍長,”項英聽到這裏按捺不住地打斷了葉挺的話,迫不及待地表示,“這條路線過去是安全,可現在已經不安全了。因為蔣介石已經下令不許我們再走這條路線。假若我們硬走,不正是授人以柄麼?蔣介石就可以以違抗命令的理由來打我們。”

“但是,我以為,”葉挺不顧項英的硬性幹擾,堅持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現在我們已經是短兵相接,間不容發,回旋的餘地已經很小了,勝負成敗均在一著之差。所以,戰爭中的險與奇是聯係在一起的,我們應該出奇製勝,一矢中的,化險為夷……”

“葉軍長,說具體一點!”項英在葉挺講話時不住地左右晃動著身子,仿佛屁股底上坐著蒺藜,顯然他對葉挺講的“大道理”不耐煩,所以第二次打斷了葉挺的話。

“具體地講,”葉挺雙眉微鎖,取出一支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借以平靜一下不斷被激怒的心情,“我們走這條路線,主要威脅來自國民黨第五十二師。前些日,我去周王村會見上官雲相時,陪同我前往的就是五十二師師長劉秉哲。我在五十二師停留時,劉對我很尊重,我有意觀察了這個師的情況。我想,我先帶一隊精幹人馬,先到五十二師會見劉秉哲,他一定會熱情款待。屆時,我們立刻將他扣作人質,要他下令放我們大隊人馬過去,然後再釋放他,會一舉成功!”葉挺在講這番話時,臉上的表情很激動,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