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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2 / 3)

因為對馨悅的掛慮,當探子奏報發現了共工軍隊時,豐隆決定派兵追擊共工軍隊,不想中了相柳的計,大敗。

消息傳回神農山,顓頊又是生氣又是不解,豐隆雖然飛揚跳脫,可大事上從不含糊。當年,他和高辛打了十年。也從沒有貪功冒進,即使大敗於蓐收,被逼的撤退時,豐隆也是該捨棄就捨棄,毫不貪功,更不冒進。

因為想不通為什麼豐隆會犯糊塗,顓頊越發氣惱。氣惱下,顓頊動了念頭想要換掉豐隆。

黃帝淡淡地問:「你確定你要陣前換將?」

顓頊不確定!陣前換將,不是明智之舉,尤其豐隆的身份特殊,如果此時換將,相信風流史真敗了的人會說:黑帝不信任中原將領,一次敗仗就換了大獎;而不相信豐隆是真敗了的人會說:我就知道那些中原將領藏有異心,肯定會勾結叛逆,陛下以前被蒙蔽了,如今終於看出來了。

顓頊怒火平息。冷靜下來,他對黃帝說:「我相信豐隆。不打算換掉它。但我想親自去一趟清水,弄清楚他為什麼會貪功冒進。」

黃帝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小夭卻突然說:「我想和你一塊兒去。」

顓頊心裏很願意,理智卻不想小夭置身險地:「這不同於和高辛的戰爭,會有危險。」

「我一直呆在你身邊,你沒有自信自保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我和外祖父都不會同意你去。」

顓頊笑道:「伶牙俐齒,就會狡辯!那我們一起去!」

三日後,安排妥當一切,顓頊帶著小夭秘密趕往清水鎮。

昔日繁華的清水鎮已經人去屋空,經過回春堂時,顓頊對小夭說:「所有清水鎮的居民都遷到了附近的城鎮,分了田地和屋子,待戰爭結束後,如果他們願意回來,可以回來。」

小夭默默的點了點頭。

整個清水鎮都變作了大軍營地的一部分,屋子被徵用,豐隆住在屬於塗山氏的一個宅字,恰是璟曾經住過的宅子,豐隆趕出來迎接顓頊,精神很萎靡。

顓頊未提戰況,笑道:「這是鎮子上最好的宅子,我若不住,也沒人敢住,索性就拿來住了。陛下怎麼知道這是塗山氏的宅子?」這種瑣事可不會有人去奏報顓頊,否則顓頊每日光看各種奏報都看不完。

顓頊道:「以前我在清水鎮住過幾年,對這裏還算熟悉。」

豐隆十分詫異,幾年可不短,想來發生在他和顓頊認識前,否則他不可能不知道,「陛下那是還在高辛吧?難道陛下那個時候就在為今日做準備?」

顓頊笑道:」一半一半,那時我可沒有把握自己一定能繼位,隻是想來看看讓爺爺和叔叔都頭疼的硬骨頭。當然也免不了會想,如果有一日,我要來啃下這塊硬骨頭,該怎麼辦。」

豐隆很是羞愧,低著頭說:「必須的策略非常好,但我讓陛下失望了。」

顓頊放慢了腳步,拍拍顓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百年的相識,一次勝負不會讓我對你失望,我倒更擔憂你會對自己失望。」

豐隆沉默不語,神情複雜。

行到一處園子的月門前,豐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陛下,這幾日就住到這裏。」

顓頊雖然知道璟曾住在這座宅子,但他並沒有來過,所以沒有什麼感覺,小夭卻對這個園子很是熟悉,璟當年就住在這裏。

炎炎夏日時,廊下會掛這一排風鈴,是用終年積雪的極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紅色、竹青色……配合著冰晶的色彩,雕刻成了各種花朵的形狀。微風吹過,帶起冰晶上的寒氣,四散開來,讓整個庭院都涼爽如春。庭院中開滿各種鮮花,有茉莉、朱槿、玉桂、麝香藤……

小夭走進圓月型的拱門,看見各種鮮花繽紛綻放,一如當年。一瞬間,小夭幾乎覺得,會有一位如金如錫的清潤君子從花叢中站起,含笑凝視這她。

可是,沒有!

陽光依舊明媚燦爛,鮮花依舊繽紛爛漫,那個曾無數次凝視她的人卻不見了!小夭心口發疼,眼前發黑,就要跌倒,顓頊忙回身,攔住她:「小夭!''''

"沒事,不小心被絆了下。」小夭盡力克製,可她急促的喘息,落在身有靈力的顓頊和豐隆耳朵裏十分清晰。

顓頊輕聲問:「璟以前就住在這裏?」

豐隆也想起來了,璟以前說過,其實他和小夭早就認識,看樣子小夭也來過清水鎮。豐隆忙道:「我命人另外準備地方。」

顓頊剛想說好,小夭強笑著說:「就住在這裏。」至少這裏還有他的氣息。

豐隆遲疑地看著顓頊,顓頊對豐隆點了下頭,示意他依照小夭的意思辦。豐隆行禮告退:「一路風塵,陛下先洗浴休息一下,我和其他將領在前廳邊做事邊等候。」

顓頊沐浴更衣後,走出屋子,看到小夭坐在廊下,獃獃地看著滿庭的鮮花。

顓頊坐到小夭身旁,問道:「景緻和當年像嗎?」

「花開得和以前差不多,不過,當年廊下掛了很多冰晶風鈴."

「我命人去找,依舊掛上。」

小夭側過頭,視線與顓頊一碰,立即避開了,她低聲說:「顓頊,你……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呢?」顓頊的聲音如同江南暮春時節的雨,柔軟悲傷,「我不能阻止你去思念璟,隻能盡力讓你開心點。如果思念璟能讓你開心,我也會幫你。」

「這樣做,你會開心嗎?"

「對我來說,開心或傷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依舊在我身邊。」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璟,你就永遠這樣嗎?」

顓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小夭,我從沒有要你忘記璟!沒有人能抹掉過去的記憶,我甚至知道,直到我白髮蒼蒼時,璟仍活在你的記憶裏,一如他離開時。我隻是希望,在你的未來裏,允許我和你相依為伴。」

小夭看向顓頊,嘆息:「顓頊,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放在這麼卑微的位置上?為什麼要如此固執?你是整個天下的君王啊!

顓頊凝視著小天,微笑著說:「一切隻因為你是我的小夭。」

他的語氣很溫柔,眼神卻很堅定,小夭再次倉皇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顓頊伸手攏了攏她零碎的鬢髮,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見豐隆他們。我還打算去軍中轉一圈,如果傍晚沒回來,你自己先用飯。」

小夭沒有抬頭,顓頊站起,看了一眼滿庭的鮮花,將悲傷藏到心底,向外行去。

小夭一直坐在廊下,看著滿庭鮮花,明媚絢爛。

直到夕陽斜映。

園外,突然傳來驚慌的嗬斥聲、尖叫聲,小夭抬起頭,看到半天晚霞、流光溢彩,相柳戴著銀白的麵具,一身如雪白衣,腳踩白羽金冠雕,端立在七彩雲霄中。他手拿一張銀色的大弓,顯然已經射出了一箭,正在搭箭彎弓,準備射出第二箭。

「顓頊!不!」小夭厲聲尖叫,向著府外狂奔,看到相柳射出箭時,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有唯一的念頭:顓頊,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當她跑到府門,看到顓頊跌坐在地上,滿身鮮血,正仰頭看著天空。雖然侍衛很多,可未等侍衛追上去,相柳已經驅策坐騎離開。

顓頊用靈力將聲音送了出去:「相柳,他日我必取你性命!」

雕聲清嗚中,相柳翩然遠去,隻留下一陣傲慢狂妄的大笑聲,在天地間回蕩。

小夭衝到顓頊身邊,緊緊抓住顓頊,整個人都在發顫:「你……你……」唇齒哆嗦,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顓頊握住她的手:「我沒事,豐隆幫我擋了第一箭,第二箭射中了一個暗衛,我身上的血是豐隆的。」

豐隆已經被侍從抬進屋子,軍醫正在帶豐隆處理傷口。

雖然相柳一箭穿透了豐隆的身體,可並未射中要害,顓頊相信,以豐隆的靈力和小夭的醫術,豐隆不會有大礙。

顓頊說:「幾百年來,收集了無數相柳的資料,可從沒有人知道他的箭術居然如此高超。豐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我擋下第一箭,我今日必死。」

豐隆說:「相柳應該早就埋伏在附近,等著我們從軍營回來。踏進府門那一剎那,正是心神最鬆懈的一刻,是最好的刺殺時機。我看相柳,不做軍師,去做殺手,也肯定會名揚天下。可是,今日中午陛下才到,僅僅兩個多時辰。相柳竟然就知道了消息,是我失職了!我一定會徹查此事……」

豐隆突然身體抽搐,肌膚變得烏黑。

小夭急叫:「護他他的心脈!」一個靈力高深的暗衛忙用靈力護住了豐隆的心脈。

軍醫茫然驚懼地說:「傷口已經處理幹淨,以將軍的靈力不應該如此。」

小夭匆匆給豐隆餵了一顆藥丸:「箭上有毒。」

顓頊說:「趕快幫豐隆解毒。」

豐隆眼巴巴地看著小夭,小夭的醫術不見得是天下第一,可毒術絕對是天下第一。

小夭手腳冰涼,聲音不自禁地發顫:「相柳這次來行刺,是抱著必殺的心,他用了自己的血做毒。」

「他的血?」

「相柳長期服用各種毒藥練功,這天下沒有任何毒藥能毒倒他,他的血才是天下至毒。」

顓頊的心沉了下去''麵色發青。

豐隆強笑著問小夭:「是你也解不了的毒嗎?」

一百多年來,她費盡心機想毒倒相柳,把各種奇毒都下給相柳過,如果能解,她早已經將相柳毒倒了。小夭臉色發白,嘴唇發顫:「我……我……盡力!」她號稱醫術高超,堵術冠絕天下,可原來有朝一日,竟然要跟看著親朋好友死去。

小夭正在配製解藥,又一波疼痛襲來,豐隆胸口以下的身體變得烏黑。

這種毒發的速度,連配製解藥的時間都完全不給,相柳果然很倔毒辣,小夭的眼淚落下:「我沒用!我太沒用了!」

顓頊本以為豐隆沒大礙,可如今豐隆竟然是一命換一命救了他……顓頊不知道能說什麼,隻能痛苦地說:「對不起!豐隆,對不起!」

豐隆笑起來:「你們別這樣!遲早一死,雖然比我以為的早了許多,但這一生,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沒有什麼後悔遺憾。隻有一個人放不下……」豐隆掙紮著起來,想給顓頊跪下,可身體完全不受控製。

顓頊摟住豐隆的肩膀,讓他躺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有話隻管說!」

「陛下,求您饒過馨悅!神農山中謀害小夭的事,我也有參與,本來無顏求陛下饒恕,可我真的放心不下馨悅,她……她是個看著精明,實際愚笨的姑娘,對我爹一直有怨,根本不會聽我爹的話,以前還能聽我幾句,可因為五神山上的那位王後,她也恨上了我。我……我……」豐隆的身體痙攣,聲音斷在口中,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顓項。

顓頊麵色鐵青,一言不發。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豐隆為什麼會貪功冒進。

小夭哭著說:「哥哥,求你答應豐隆吧!」

顓頊握住了豐隆的手,盯著豐隆的眼睛,一字字有力地說:「我承諾你,保馨悅一世平安,紫金宮內所有妃嬪以她為尊!」

「謝……陛下!」豐隆終於鬆了口氣,眼睛內透出歡喜,黑氣已經從胸膛漫到脖子。

顓頊快速地說:「這一生,隻有兩個人在我最危難落魄時,給予了我信任和支持。一個是小夭,一個就是你!小夭就不用多說了,她和我本就性命相係,可你與我無親無故。在當年的形勢下,你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份助力,還是一份來自一個傑出男兒的認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對我有多重要……」

顓頊用力地握著豐隆的手,眼中含著淚:「不管再過多少年,我都會清楚地記得,軒轅城中,我們站在大荒的地圖前,用一杯清水,約定了神農山相聚!我曾經想過,等打敗共工,我會請你喝一杯清水;我還想過,當我們自發蒼蒼,一起回顧我們的崢嶸一生時,要飲一杯清水!帝王之路,註定孤單。我這一生註定了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但我心底深處,一直視你為知已好友!就連我最珍愛的小夭,我也隻願意託付給你!」

黑氣已經瀰漫到豐隆的鼻子,豐隆微笑,卻因為臉一半黑、一半白,笑容顯得猙獰恐怖。他嘴唇翕動,小聲喃喃。顓頊低下頭,才能聽到豐隆的話。

「陛下,其實……其實……想出『棄軒轅山、占神農山』的人不是我,是璟。他一直比我聰明,是他最早看出陛下的才幹,是他說服了我支持陛下,也是他的主意,四世家一起出麵讓中原氏族聯合支持陛下……我……我霸佔了他的功勞……對不起……陛下、璟,對不起……」黑氣瀰漫過了眼睛,豐隆睜著雙眼,停止了呼吸。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對顓頊說的,還是對璟說的。

豐隆最後的話太讓人驚駭,死亡的悲傷都被沖淡了,顓頊獃獃地坐著,麵色慘白。他一直以為璟是因為小夭和豐隆才不得不選擇了他,可原來竟然是反過來的,豐隆是因為璟才選擇了他。

小夭輕輕合上了豐隆的眼睛,淚珠簌簌而落。赤水河畔初相逢,瀛洲島上再相遇,歸墟海中同船共嬉,小祝融府內飲酒唱歌,赤水府裏的盛大婚事……百年時光,恩恩怨怨,到這一刻隻剩下了看故人離去、無力回天的悲傷。

殘酷的現實是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給人,禺疆衝進來奏報,相柳率兵突襲,一邊進攻,一邊叫著豐隆已死,惑亂軍心。

顓頊立即將一切紛亂複雜的心緒都壓下,匆匆穿起鎧甲,離開了。

從射中豐隆的那一刻起,相柳就知道豐隆必死。回去之後,立即帶兵來襲擊。

軒轅大軍失去了主將,士氣低迷。右副將軍赤水獻又為了給豐隆報仇,不聽禺疆的調遣,橫衝直撞,亂打亂沖,導致大軍節節敗退。

關鍵時刻,顓頊表明身份,士氣大振,才沒有慘敗,可大半的糧草都被相柳搶走,沒搶走的也被燒了。

相柳帶兵撤退時,已是半夜。

顓頊顧不上休息,召集將領開會,商量如何盡快補給糧草,擬旨傳召蓐收和句芒趕來清水鎮,蓐收將接任大將軍,句芒則為右副將軍,解除獻的軍職,先為豐隆守靈,待蓐收趕到後,獻護送豐隆的靈柩會赤水。在蓐收和句芒來到之前,軍中一切事務由顓頊親自決斷。

待一切忙完,已經天亮。

顓頊帶著禺疆去軍中巡查,糧草未到前,肯定要餓肚子,既要安撫士兵的情緒,又要提防相柳趁機進攻。

直到天黑,顓頊才疲憊地回來。

小夭將晚飯藏起的野鴨湯拿給顓頊,顓項清晨時宣布,在糧草未到前,所有將領和士兵一起用飯。據說獵了十幾頭野豬,可幾萬人哪裏夠分?顓頊晚上吃的是野菜湯,小夭吃的卻是暗衛悄悄獵來的野鴨湯。

顓頊看到野鴨湯,眉頭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