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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1 / 3)

第十八章 不計禍福 誰共死生

又是一年花開時節。

隨著禦駕歸來,冷清了兩年的長安城在這個春天又恢復了往昔的繁 華,從曲江池到樂遊原,依舊是槐柳層染碧色,桃李爭吐芬芳,而綠楊深 處、杏花影裏,卻又添了無數打扮濟楚的仕女郞君,花逐車動,香隨人飛,端 的是一幅太平盛世景象。就連半年前那場廢立風波所帶來的動盪和陰霾, 也已在朝廷為新任太子舉辦的盛大春宴裏煙消雲散——長安人對於不愉快的往事,從來都沒有太好的記性。

眼見快到寒食,家家戶戶都愈發忙碌,市並小民要置辦各種應節的物 件,官宦人家要擺設春宴招待賓朋,已然過了吏選的士子選人們則是呼朋 引伴、踏春賞景。一時間,長安的各條主街上固然車流如水,各處高門出更是賓客如雲。

當然也有例外。

延壽坊的古池邊,那座著名的裴府這些日子裏依然大門緊閉,門前車 馬稀少,全然沒有高官府邸的模樣。

寒食的午後,幾滴細雨若有若無地飄蕩起來。裴府的大管事探頭往外 看了一眼,還未感嘆這雨下得應景,就見坊門方向幾匹駿馬直奔過來,當先 一個穿著紫袍,忙回頭叫道:「是交河郡公來了,快開門! 」

幾個門子忙開了大門,紫衣人在門前翻身下馬,將馬韁丟給裴家奴《卜, 跟著大管事快步走了進去,又有小管事招呼著後頭的幾個隨從在倒座房內 歇息,其餘人等自然各歸本位。唯有一個剛從洛陽過來的新門子探頭看了 看來客的背影,轉頭便問旁人:「這位,是什麼郡公?」

被問的門子「嗤」地笑了出來:「你在洛陽兩年,竟沒見過麹郡公麼? 說來咱們這宅子還是他的手筆呢。他雖來得不算頻繁,卻是難得有長性 的,咱們尚書最風光的時候,他一年會過來兩三回,如今沒人肯上門了 』還 是照舊如此,那話怎麼說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話猶未了,旁邊便有人插嘴道:「可不是!還有那邊府上的裴相公,咱 們府上最風光的時辰,他沒來湊過熱鬧,倒是咱們沒人敢登門、人家又入了相的這會兒,誰都以為他不會來了,結果年節裏他卻大早就帶著夫人上門 ,看著著比從前還親熱,這才是宰相風度呢! 」他嘖嘖了兩聲,轉頭又問那年守門的門子:「 說來還是你最有時運,前兩年你在洛陽的時候,上門求見的人隻怕踏破門檻了吧?」

那門子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在那邊守的是角門,隻聽說那裴相公來之後,前頭收到的帖子和行卷,一日能裝滿一筐!更是門檻都被踩低了兩寸。

裴相公常來,上門的客人就愈發多了,隻是後來……」

眾人也是嘆息不絕。其實阿郎第二次出征,要說風光原比第一回還風光,要說戰果也是半點不差,兩三個月便把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兩個賊首 叫殺了一個,活捉了一個,眼見著就要橫掃北疆,平定戰亂了,聖人卻突然把阿郎召了回來。大夥兒原想著這回不定還有什麼厚賞什麼重任呢,誰知竟是無聲無息,後來就連接替尚書去慰勞軍卒的人都得了朝廷封賞,阿郎那邊卻依然是半點動靜也無。京師人何等精明勢利,府裏可不立時便門庭 冷落了?

想到這一年來的人情冷暖,幾位門子又嘆息了好一陣子,才各自散開。 以有那年輕門子想著剛才瞧見的那張清俊麵孔,心頭總是有些疑惑一一那 張臉怎麼如此眼熟?不過自己在洛陽那邊瞧見過的不過是下人夥計,跟郡 公這樣的貴人八竿子也打不著!

他忍不住探頭又往外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在自己臉上扇了一記,都說做門子的一要有眼力,二要有記性,看來自己的眼力和記性,實在都很有問題……此時,外書房的東屋裏,年輕門子惦記著的這位「貴人」卻是大馬金刀 地箕坐在席褥上,滿臉都是不耐煩:「你莫管我是從哪裏得的消息,且想想 該如何推辭吧!」

端坐在對麵的裴行儉抬頭瞧了麹崇裕一眼,嘴角帶上了幾分笑意。兩 年的戰場烽煙和仕途沉浮,在他的身上似乎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連聲音 都是溫潤一如往昔:「我為何要推辭?」

麹崇裕驚訝地挑起了眉頭:「為何要推辭?你當北疆還是一年前的情 形?如今突厥人不但是捲土重來,而且勢頭更盛了!咱們這邊卻已是久戰 之師,疲乏不堪,除了程務挺還贏了兩場,別的地方都是節節敗退-這個月 以來,好幾個州府求援告急的消息日日飛遞入宮!不然,你當聖人好端端 的為會想起你來?

偏偏朝廷如今又是國庫空虛,軍馬不足,聖人那邊……橫豎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回多半隻會給你個大總管的頭銜,叫你去節製各路兵馬。 無兵無糧,你準備拿什麼去打這一仗?難道想拿這個大總管的名頭去嚇死 那些突厥人?」

裴行儉的神色依然從容:「用兵之道,千變萬化,三十萬大軍有三十萬大軍的打法,十萬邊軍自然也有十萬邊軍的打法,何況克敵製勝,原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就算兵馬略少些,又有什麼打緊?兵馬更加不足的仗,我又不是沒打過。」

麹崇裕冷笑了一聲:「你以為自己去的是西疆?在西疆,你裴守約的名頭的確能當千軍萬馬,加上那裏山川林泉你都瞭若指掌,風雨變化也逃不過你的耳目,又能抵得十萬大軍。可西疆你經營了多少年,北疆你又去了多久?

是,你在那邊的事我也聽說過,去年你糧車伏兵,打得突厥人再不敢接近唐軍補給;又是什麼雨夜移營,讓幾十萬大軍都把你當了神人。當日若能讓你一鼓作氣,自然什麼都好說。可如今呢?去年那樣的大好情形下聖人把你急召回京,又把你足足晾了一年,你當那些都督將軍們心裏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這回前去,隻怕連幾個副總管都未必指揮得動,還談什麼克敵製勝!」

裴行儉搖頭笑了起來:「原來在你心裏,我就是這般沒成算的人,說被召回便拍馬回來,半分伏手也不會留!至於那些將軍總管,程務挺、張虔勖原是我一手提拔的,另外幾個就算桀驁不馴些,我還能被他們捆住手腳?不過是要多花些時日而已!我算過,去年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從調度軍馬到破敵用了三個月,這回我也不敢拿大,大約總要花上半年光景,才能平定這場戰事吧。」

麹崇裕一怔,上下打量著裴行儉,卻見他一臉平淡,彷彿說的不是一場處處艱難的大戰,而是世上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旁人若是如此說話,自然是狂妄可笑到了極點,可眼前這人既然敢這麼說,便是已有十二分的把握。

難不成一年前這廝就料到會有今天,早就做好了準備?這怎麼可能?

裴行儉劍眉微揚:「怎麼,你不信?咱們要不要打個賭?」

麹崇裕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幾乎沒跳起來:「誰跟你打賭!」狠狠地嗆了裴行儉兩眼,他忍不住冷笑道,「不過,我倒是敢跟你賭另外一樁,就算你這次依舊能橫掃北疆,最後的結果卻也未必能稱心如意!」

裴行儉點了點頭,神色悠然地不知看向了何處,整個人彷彿已遠在雲外:「你說的稱心如意若是指官職爵祿,那倒是不用賭了。裴某運數不足,爵祿有限,此生仕途已到盡頭。」

麹崇裕不由倏然而驚,剛說了個「你」字,裴行儉目光一轉看了過來,一雙眸子竟是燦然生輝:「可那又如何!

你我生為男兒,來這世上一遭,難不成隻是為了要加官晉爵?且不說這縱橫沙場是何等快意之事,就算是為了不負生平所學,為了身後的家族名聲,眼下這時辰,我不去建功立業、報效國家,難不成還要坐守後宅,好平平安安地靜等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