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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2 / 3)

我想了半日,隻能回去求崔夫人救命,正好我手頭有種秘藥,吃了後能讓人燒起來,崔夫人便說,我們都是沒用的人,隻能互相幫著躲過這一劫,旁人就算要保,也隻會保那些用得上的。不瞞娘子說,當時我心理是有些怨氣的,娘子居然想著跟尼師通氣,卻也不來救我一救!」

琉璃怔了怔,心裏突然有些發虛。阿淩說得也不算錯,那時她聽說阿淩守了十三娘一夜,是鬆了一口氣,可如果沒有這事?自己敢冒險提醒她們嗎?不好說。此時她也無法辯白,隻能澀聲道:「所以後來你就跟十三娘去天後那裏坦白了?」

阿淩的頭垂了下去:「是阿淩想岔了,想著是崔夫人救了我的命,總不能讓她在這件事裏被搭進去……」

琉璃輕輕點頭:「那十三娘在天後跟前,也是說她做了一個夢?」

阿淩身子僵了片刻才道:「不是。她說她隻跟我說過這件事,她不敢告訴別人,更不敢告訴天後。恰好她跟明大夫是舊識,所以在天後跟前,她說,是明大夫給她看過相,說她這幾日有劫,因此她特意跟著大家去了寺廟,還派了婢女觀察動靜。當時隻覺得不對頭,是我出去看見楊夫人的模樣,才猜出阿媛是出事了,但那時也不敢胡亂猜測,直到賀蘭庶人漏出了話風,才想明白整件事情。」

這就對了!明崇儼是她的舊識,更有可能就是她的傀儡,所以他當日對著自己,才會有那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自己的這位「老鄉」居然是崔十三娘,她果然是深謀遠慮、神通廣大!

琉璃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咧了咧嘴,隻覺得滿臉發酸。阿淩抬頭看了她一眼,聲音更低:「阿淩雖然糊塗,這麼些年來,每每想起此事,心裏也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卻不敢細想。那一日,我聽到娘子說,看一個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惡,不能聽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看事情到了最後,是不是便宜都給他佔了,我才猛地醒悟過來。

崔夫人一直說您狠心,不肯救沒用的人。可在這件事上,娘子除了救了那些沒用的出家人,又得了什麼好處?您明明沒有告密,可是後天後記恨的是您,大家鄙視的也是您。崔夫人呢,從此卻不聲不響地成了天後心腹,她的夫君還從起居舍人一直做到了侍中,滿朝廷裏,聖人和天後都願意用的,就數他了!我怎麼會相信,您是藏奸要謀好處,她隻是好心想救人? 她騙得過我,卻騙不過老天。 就像娘子說的,蒼天有眼,善惡有報,也就是我這樣的傻子才會信了她那麼多年!」

琉璃苦笑了一下,其實十三娘才是合格的穿越女吧,便宜佔盡,還永遠無辜,不過……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脫口道:「裴炎是天後的人?」

阿淩毫不猶豫道:「自然是! 大家都瞧著裴侍中是從天子侍臣一路上來的,都說他對聖人忠心耿耿,可夫人您不是說過麼,看人要看他做了什麼。上次廢太子就是裴侍中拍板定案的;至於彈劾裴尚書,隻怕也是天後的意思。玉柳姊姊曾跟我感嘆過,說娘子什麼都好,就不該跟了裴尚書,天後最不喜的人就是他了。」

琉璃突然覺得腦子更亂了,裴炎是武後的人? 他不是因為反對武則天稱帝才被殺的嗎? 不,十三娘這麼厲害,她既然嫁給了裴炎,就一定不會讓他落到那個結局! 所以,其實歷史已經被改變了? 歷史居然是可以改變的?

她越想越糊塗,麵前的阿淩卻又一次拜了下去:「娘子,娘子我真的知錯了,也後悔了,我不該聽信崔夫人的話,但我真的沒想過要害您,您就饒了我這回吧!」

琉璃此時已經猜出,阿淩拜祭的定然是極犯忌諱的人物,她以為自己一直在跟蹤她,大概又被日食的事給嚇壞了,才會如此驚惶。

她想了想,緩聲道:「阿淩,你起來吧,其實你也不用如此,今日你既然把這些事都告訴我了,我也不會再怪你,以前的事就算一筆勾銷。其實你也是重情誼的人,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還記得年年來看他,這份心原是難得的,我隻是不大明白,他怎麼會葬在這裏?」

阿淩肩頭先是一鬆,聽到「年年來看他」,又嚇了一跳,吞吞吐吐道:「娘子也知道,他是明正典刑的,那是我剛剛出宮,也沒什麼本事,一直等到他的屍身被丟到亂葬崗了,才找人悄悄瘦了,又不敢運遠,就在這裏胡亂埋了。」

明正典刑,死的時候她剛出宮……難道是,王伏勝?琉璃又是驚訝,又是感嘆,半晌才道:「有你這樣記著他,他也算是有運氣的了。」

阿淩揺了揺頭:「沒有阿勝,我早就死了! 娘子你不知道,你出宮後,天後就讓我去伺候柳才人了,後來王庶人和蕭庶人進了冷宮,柳才人便掌管了那邊。有一次我碰見阿勝從那邊出來,臉色很難看,瞧見了我之後,就讓我趕緊想辦法離了冷宮,別白白丟了性命。我信了他的話,想法子生了個病,從病坊出來才知道,柳才人記恨舊事,生生折磨死了王庶人和蕭庶人,天後到聖人跟前請罪,說自己禦下不當。聖人當即賜死了柳才人,那些跟著她的,除了主動出首的阿餘,也都沒命了。

我又驚又怕,後來悄悄去謝了阿勝,他卻是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娘子你也知道的,他和柳才人原是舊識,這回卻沒能勸得動她。大概因此他就恨上了天後,後來還到聖人麵前告了天後的狀,卻是讓自己白白丟了性命。」

「娘子,我對阿勝沒有私情,我隻是總也忘不了他提起柳才人時的神情。我這輩子再沒有瞧見過有誰為別人露出那麼難過的神色,後來為了給她報仇又是連命都可以不要。阿勝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在宮裏明裏暗裏幫過那麼多人,他不該死在亂葬崗裏,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如今我活著,還能每年偷偷給他燒些衣服紙錢,等我死了,他就什麼都沒了……說到後來,她已是哽咽難言。

琉璃心裏也是一陣酸澀,阿勝的確是個好人,是個癡情種,而阿淩卻實在是個傻姑娘……她彎腰扶起了阿淩,輕聲道:「你也說了,阿勝做過那麼些善事,佛祖有知,自然早讓他重入輪迴了,而且他一定會投身富貴人家,再也不用忍受身體殘缺、骨肉分離之苦,你又何必如此傷懷?」

阿淩胡亂用麵紗擦了把眼淚,點頭道:「還是娘子有見識! 是阿淩想岔了。多謝娘子開恩,阿淩明日就動身去東都,不知何時才能回長安,阿淩再給您磕個頭吧。」

琉璃哪裏肯讓她拜,一把扶住了她:「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已經出宮,咱們如今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都是在這個巨大囚籠裏掙紮求存的人!

瞧著阿淩踉蹌離去的背影,琉璃默然站了良久。這半個時辰裏,她聽到的消息有點太多,多得讓她幾乎難以消化。可是,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吧, 不管歷史會不會改變,不管裴炎和崔十三娘會不會以武後心腹的身份繼續位高權重下去,她和裴行儉都要離了。 有日食的威懾,有民間的風聲,他們應該巴不得大家早點忘記裴行儉,而不是翻出舊賬自揭傷疤吧?

小米期期艾艾地走了過來,瞧著琉璃,雖沒開口,眼裏的好奇卻幾乎要跳出來。 琉璃想了想索性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你還記得法常尼寺的事吧,是崔十三娘到天後那裏告密的,還拉上了淩夫人作證。淩夫人家有人犯了死罪,她偷偷祭拜,以為被我們發現了,所以就嚇得什麼都說了。」

小米嘴巴頓時張得老大:「那件事是崔夫人告密的?」隨即便咬牙切齒:「他們夫婦倆果然都是一樣的下作東西!」

琉璃隻覺得身心俱疲,一句話也不想再說,小米卻是嘮嘮叨叨地從城外一直喃咕到了家門口 。 琉璃瞧了瞧了天色,吩咐道:「你去西市的何家鋪子一趟,把崔十三娘的事告訴那邊掌櫃,讓他們幫著留心裴侍中家的動靜。若有什麼要緊的事,還要煩労他們送封信到河東來。」

小米領命而去,琉璃正要讓車直接進角門,突然發現有些不對——門口怎麼突然多了好幾個生麵孔,看打扮正是宮中侍衛!

她這一驚簡直是魂飛魄散,跳下車往正門就走。裴家的幾個門子也被自家主母的動作嚇了一跳,有人忙迎了上來。琉璃便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門子賠笑道:「恭喜娘子,是皇太子親自上門宣旨了呢!」琉璃更是驚惶:「宣什麼旨?」

門子笑道:「小的聽管事說,彷彿是西突厥那邊又有人反了'聖人命阿郎做了金牙道行軍大總管。」

抬頭瞧著琉璃,他滿臉都是歡喜:「阿郎已經領命了!」

琉璃的腦中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門,也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裏胡亂走了多久,等醒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又站在了書房的窗前 。小院依然空曠而幽靜,隻是空氣裏多了一種特別的味道,正是皇家喜歡用的龍涎香。那味道原是清雅之極,可此刻卻讓琉璃胸口突然一陣劇烈地翻滾,忍不住低頭幹嘔起來 。

剛剛吐了兩聲,房門「吱呀」一聲,裴行儉幾步到了她的身邊' 一把扶住了她:「琉璃!你……」

琉璃什麼都吐不出來,可胸口卻難受至極,眼淚不由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

裴行儉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道:「對不住,琉璃,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琉璃起身瞧著他,輕輕笑了笑:「可是,你還是不能不去,對不對? 」

裴行儉沉默良久,點了點頭:「是,我不能不去。」他的聲音裏有沉痛,有無奈,更多的卻是斬釘截鐵、一往無回的決絕。

琉璃突然間隻覺得疲憊到了極點,從頭到腳都沒有了一分力氣,連指責他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一軟,整個人便沒了意識。

昏昏沉沉之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琉璃降開眼時,發現自己居然依然躺在臥室的床上,牛角銅燈把床頭的一小片地方照得雪亮,裴行儉就坐在亮光裏,手裏拿著一卷書。

這原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情形——裴行儉睡眠少,又珍情光陰,睡不著時便會起身看書,這盞銅燈還是她為此親手設計的,琉璃怔了一會兒,看著裴行儉那沉靜的麵孔、那熟悉無比的輪廓,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

裴行儉聽見動靜,把書一放,俯下`身來:「琉璃? 」

琉璃展眉笑道:「守約,你不知道,我剛才做了個噩夢,真是嚇死我了!幸好隻是夢,這是什麼時辰了?可不能睡過頭,還有好些事沒做,咱們明日就要出發了呢!」

裴行儉身子一僵,定定地看著琉璃,眼神深沉複雜得難以言表。

琉璃的身子不由也慢慢變得僵硬起來,彷彿連血液帶思緒一時間都已無法流轉,好半晌才鼓足勇氣輕聲問道:「是真的?你是真的,要去當那個大總管?」

裴行儉握著她的一隻手,抵住了自己的額頭,喃喃道:「琉璃,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

琉璃用力閉上了雙眼,屏息片刻,再睜開眼時,才失望地發現,果然不是做夢。原來能跟他回鄉,跟他安安靜靜一起變老,才是一場夢,而現在,她最好的夢,終於要醒了。

她隻覺得一顆心已灰到了極處,一句話也不想,一根手指也不想動,恨不能整個身子都在這一刻化為灰燼青煙,再被狂風吹得幹幹淨淨,才能擺脫這無邊無際的灰暗和失望。

裴行儉起身倒了杯水,給琉璃喂了半杯,又問她想不想吃些東西,琉璃閉著眼,一聲也不吭。

裴行儉伸手理著她的鬢髮,聲音裏滿是無奈:「琉璃,你再生我的氣,也不要這樣好不好?韓四說,你是累得太狠又氣急了才會昏倒。你要怎樣才能消氣?你若是這樣病倒了,家裏該怎麼辦?六郎他們又該怎麼辦,今天他們已經嚇壞了……」

彷彿從灰賢裏突然崩出了無數細小的火花,琉璃一陣怒氣上湧,睜眼直視著他:「是,我就該養好身子,這樣才能照顧好家照顧好孩子,這樣你才能後顧無憂,才能放心大膽地去建功立業,再也不用把家裏這些事放在心裏,橫豎,你也沒真正放在心裏過!」

裴行儉閉目嘆了口氣:「琉璃,不是這樣,不是你想的這樣。」

琉璃心頭的憤怒終於「騰」地燃了起來:「到現在了,你還想騙我!」

裴行儉慢慢抬起頭來,一雙眸子幽然深邃,若不見底:「好,琉璃,我不騙你了。那你聽我說,有件事,我的確一直沒敢告訴你。琉璃,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我,不過是個懦夫!」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卻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東西,琉璃不由怔住了。

沉默片刻,裴行儉才重新開口:「琉璃,我一直沒跟你說過,前年冬天 我從西疆回來的時候,聖人曾對我說,他沒有給我封相,不是因為小氣,而是盼著我再立新功,回來之後就能更加名正言順地出將入相,重振朝綱。 他還說,太子的屬官都不得力,隻有我這樣文武全才的國之棟樑,方能輔佐東宮,讓他成為明君;他說他會把真正的曠世恩典留給太子來賞我,也好成就一段君臣間的千古佳話。

而我,沒有推辭。」

琉璃腦中原是有些昏亂,想了片刻才明白的意思,心裏不由一沉:「我明白了,全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我沒想到……」難怪李治會這麼恨他!在李治看來,他這是明麵上答應輔佐太子,暗地裏卻早就跟武家結了親,根本就是欺君、是背叛、是在陽奉陰違。尤其是,在李治那樣抬舉他的情況下……裴行儉搖了搖頭:「不,是我害了你,害了六郎。

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去輔佐太子,不光是因為我答應過你,更因為我膽怯了。明崇儼雖然為人卑劣,斷人麵相卻是沒錯的。廢太子的確沒有帝王之相,甚至難得善終……我思來想去,怎麼也不想做這個東宮屬官。」

琉璃想起一事,微微點頭:「所以你說過,你要在北疆多駐守一段日子。」

裴行儉依然搖頭,聲音裏滿是自嘲的涼意:「所以我明知道天後會賜婚六郎,卻一個字都沒有跟你說。」

琉璃驚訝地直起了身子。裴行儉瞧著她的眼睛,輕聲道:「琉璃,你怎麼就沒有懷疑過我呢?我明知道天後早就有聯姻兩家的意思,明知道武三思的夫人經常上門,知道他女兒和六郎年紀相當,也知道在那種情形下,天後要破陛下的佈置,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賜婚,我卻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說。琉璃,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會連這麼簡單的謀算都防範不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