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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3 / 3)

程務挺「啪」地一拍案幾,盤子震得老高:「胡說!我們若是沒錯,那子隆為太後做了那麼多事,為何會身首異處?為何人人還都說他活該,說這是他陷害忠良、濫殺俘虜的報應?為何連他的妻子兒女都會死在流放路上?我呢,我立下這麼多戰功,如今人人卻都說我的爵位官職是陷害了裴守約才換來的,人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他怎麼可能沒錯?我又怎麼可能沒錯?我們都錯了!大錯特錯!錯得不能再錯!」

親兵臉上好容易才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那將軍就是 錯了。」

程務挺「砰」的一拳捶在了地上,臉上怒火更盛你混賬!什麼叫我 錯了?我程務挺在北疆出生人死,殺了多少突厥蠻子,憑什麼裴守約坐在帳篷裏動動嘴皮,什麼功勞便都是他的?誰不知道跟著他半點前程也沒有?他兩麵討好,得罪了聖人也得罪了太後,這能怪到我身上?我的爵位前程都是聖人給的,我的兒子兄弟都是太後封的,我效忠聖人,效忠太後,又有什麼錯?

還有子隆,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身為堂堂宰相,卻不曾提拔過兄弟子侄,下獄的時候,家裏甚至都搜不出半點浮財!他隻要明哲保身就能安享榮華,卻怎麼都不肯跟武家人同流合汙。他明明隻要認個錯就能好好活下去,卻一心隻求速死。這樣一個人,他又能有什麼錯?」

他惡狠狠地盯著親兵,眼裏的怒火幾乎能直噴出來:「你倒給我說說看,我們到底有什麼錯?」

親兵腿都軟了: 「小人不知道,小人什麼都不知道。」

程務挺更是憤怒,霍然起身,逼視著那親兵你不知道,你天天跟著我,你敢說你不知道?」

親兵的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白,脫口道:「將軍您都不知道,小的又怎麼知道?」

這話說得原是無力之極,程務挺卻頓時呆在了那裏,半晌之後,才怔怔地坐了下來。明明是生著火盆的溫暖帳篷,他的神情看上去卻彷彿是坐在冰天雪地之中,臉色也越來越青,突然抬手端起酒碗,咕嚕咕嚕地將一碗酒喝了下去。

小親兵大著膽子又添了個半滿,隻見程務挺依然是一言不發,端起來就喝。他想勸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張帶著稚氣的包子臉幾乎扭成了一團。正糾結間,大帳前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鼓響,他不由驚地抬起了頭——年假剛放,大總管還在帳內喝酒,外頭怎麼就敲起了召集眾將的大鼓?

「咚、咚、咚」,那鼓聲不緊不慢地堅定地響了起來,程務挺緩緩抬頭, 原本有些迷離的雙眼頃刻間恢復了幾分銳利:「怎麼回事! 」

親兵忙放下酒壺,還沒轉身,簾子一掀,守在外頭的兵卒抱手回道:「啟稟大總管,裴將軍聲稱有緊急軍務,要立時召集眾將。」

裴將軍?左鷹揚將軍裴紹業?程務挺愈發納悶,此人是裴氏旁支,在軍中資歷頗老,卻是一無膽氣二無戰績,年逾花甲依然隻能做個副手,今曰怎麼突然發了瘋?

他一推案幾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大帳正中的高案之後,沉聲道:「讓他進來回話!」

帳篷正門的氈簾被高高地捲了起來,明亮的天光傾瀉而人,整個帳篷都變得亮堂起來。一身戎裝的裴紹業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門內,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便裝的人。

逆光之中,程務挺一時也看不清他們的麵目,隻覺得裴紹業步伐僵硬,那幾個隨從身形舉止也有些古怪,心裏疑雲更深,厲聲喝道:「裴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裴紹業並不答話,轉身從身邊的人手裏拿過一卷帛書,高高舉起,沙啞著嗓子大聲念道:「有敕,單於道大總管程務挺勾結裴炎、徐敬業,意圖不軌,即日免去一切官職,入京聽候發落。」

程務挺身子一僵,驀然睜大了眼睛,果然來了麼?

裴紹業合上敕書,抬頭看著程務挺:「這是太後的旨意,還請程將軍莫要讓下官為難。」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也低頭走上前來,對著程務挺比了個手勢程將軍,請吧!」

程務挺的眼睛已適應了光線,這才看清,裴紹業嗓門雖不小,臉色卻分明有些發僵,跟他進來的那幾個人則都是麵白無鬚,聲音也分外尖銳,正是宮裏的內侍。

果然輪到自己了!程務挺心裏不知為何竟是一鬆,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滿胸滿腔的酒意突然間化成了一股豪氣。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裴紹業強自鎮定的麵孔和那幾個低頭縮手的內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勾結裴炎?意圖不軌?太後就算要殺我,也該派幾個像樣點的人物過來!就算今日我的親兵都出了營,就算程某人今日多喝了幾杯酒,可就憑你們幾個,也想動我?」

他的身上並未披甲,一身皂色袍子還有些散亂,可站在那裏,卻自有一種凜然難犯的威嚴,說到「也想動我」時,一把絡腮鬍子更是無風自動。那逼人的氣勢,莫說幾個內侍,便是裴紹業也是為之色變。

小親兵原是嚇得呆住了,聽到這一聲也反應了過去,忙幾步衝到牆邊,拿起程務挺的佩刀就要送過去,帳中突然有人輕輕笑了一聲:「是麼? 」隻見站在程務挺身邊的一名內侍突然身如閃電,猛地撞到了程務挺的身上, 在「噗」的一聲輕響中,迅速地退後兩步,這才抬頭笑道:「麹某不才,讓程將軍見笑了!」

案上閃動的燭光正好照在了他的臉上,那是一張並不年輕卻依然頗為清俊的麵孔,此時眉梢輕佻,嘴角含笑,整個身形舒展開來,竟是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哪裏還有半點瑟縮的模樣?

程務挺依然筆直地站在案後,臉上那驕傲的笑容甚至都沒有消退,隻是一雙眼睛卻是死死地瞪著來人的臉孔,眸子裏滿是不敢置信的驚愕。

來人看著程務挺的眼睛,笑得更是親切將軍不必謝我,承蒙天後開恩,將軍的兒孫兄弟,麹某也會很快送去與將軍團聚的!」

程務挺身子一震,雙目通紅,眼角欲裂,頭髮鬍鬚幾乎都立了起來,如悶雷般吼了聲「你! 」身子一動,彷彿想向前衝上兩步,卻是轟然倒了下去, 心口處熱血這才噴濺而出,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慘烈而豔麗的鮮紅痕跡。

抱著佩刀的小親兵早就嚇得呆掉了,此時腿上一軟,坐倒在地,一張嘴張得大大的,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他瞧見來人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擦幹淨了手上的匕首,重新收入袖中,幾步走了過來,路過自己時還道了句「借刀一用」,「槍」的一聲拔出腰刀,走到案幾後頭,低頭,揮刀,再次站直時,手上已多了一個帶血的頭顱。 將軍的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彷彿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會這樣死去……他聽見帳篷外終於傳來了越來越多的腳步聲,隨即便是拔刀出鞘的聲音、厲聲質問的聲音。裴將軍忽然高聲嗬斥了一句,隨即又大聲念了一遍敕書,隻是最後兩句已變成了「就地格殺,滿門抄斬」;那些質疑喝問聲頓時徹底消失,腳步聲也漸漸遠去,帳篷裏又變得一片安靜。

他看見那個內侍打扮的人一臉意興闌珊地把人頭一擱,緩步走到一旁的矮案前,拿起酒壺,自己對著壺嘴喝了一大口,隨即便將剩下的半壺酒都緩緩地灑在了地上,嘴裏輕聲道:「裴守約,請! 」

燭光依然照在那張白晳冷峻的麵孔上,他的嘴角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笑意,微微上挑的眼角裏,卻依稀有水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