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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舊事已非還入夢(2 / 3)

卓王孫輕輕靠上椅背,抱起雙臂,譏嘲地打量著她。

掩飾得真好。竟能在刹那間演出如此逼真的震驚,連他都忍不住讚歎。

“流花寺中,投懷送抱的不是你?是我看錯了?”

相思目瞪口呆,她的確曾去過流花寺,但隻是給了楊逸之鑰匙,並沒有任何曖昧的舉動。絕沒有!

“你一定是看錯了!”

卓王孫眼中露出了一絲譏嘲。他笑了笑,輕輕點頭。

“我是看錯了。”

“看錯了你。”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了相思的心,帶來窒息般的劇痛。

他不相信她。

她猛然想起在天守閣中,曾經見到過一位相貌幾乎如她一樣的綠衣女子。

她失聲道:“你看到的一定是秋山流雲!她是平秀吉的影武!一定是平秀吉為了離間我們,派她裝扮成我的樣子……”

卓王孫微微冷笑,化身千億真是個好東西,無論什麼過錯都可以往上推。

“那麼,三連城頭呢?又是誰變成了你?”

他本來滿含嘲諷,但當這句話說出的時候,心頭卻不禁感到一陣刺痛。

終於,終於不再是個看客了嗎?終於進入這場荒誕劇了嗎?他看著她茫然而痛苦的臉,心中忽然有一絲淩虐的快意。

傷人的話,同時刺在自己身上,濺起淋漓的血。

真好。

“什麼……什麼三連城?”相思完全不明白他的話。

忘情之毒依舊盤亙在她體內,將那段記憶完全封印。她茫然地看著卓王孫,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但,心卻在劇烈地跳了起來。

她忍不住衝上前來,死死地抓住卓王孫的手,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枚稻草。

“告訴我,三連城上,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為什麼一點都記不起來!”

是的,她忘記了。

她飲下了忘情蛇毒,將那個白衣男子永遠忘掉了。

她忘掉的不是他,而是那個男子。

忘掉的人是幸福的,因為不再受記憶的折磨。不幸福的是沒有忘掉的人。

就像一粒黑色的種子,將他的心攀爬滿陰鬱的藤蔓。

相思恐慌地望著他。她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驚恐,似乎知道,他的下一句話將會令整個世界坍塌。她抓住他的手,漸漸無力。

她的目光裏寫滿哀求,不知是哀求他說出來,還是不要說出來。

多麼絕妙的表演。

很好,很好。

卓王孫的笑容,像是一柄刀,割在她身上,卻也割在自己的心頭。他久久沉默著,細細體味著那殘忍的痛楚,仿佛天地之大,隻有這痛苦才是他真實擁有的。

有的,是別人假扮的。有的,是不記得的。

隻有她,是冰清玉潔的,任何塵垢,都與她無關。

真的,很好。

相思跪倒在他腳下,雙手撐著地麵,不住顫抖。似乎在哭泣,又似乎要把心嘔出。卓王孫伸出一根手指,將她的下顎托了起來。一抹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無盡溫柔,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陽光。

相思心中生出了一絲希冀。原諒她了嗎?

她哀懇地望著他。不要再折磨她了,隻要他肯聽,她願意用一切辦法證明她的清白。

如果他不相信她,為什麼,當初,他會任由她離開?為何不將她囚禁在華音閣這個華麗的鳥籠中?

如果他不相信他,當他千裏跋涉,從俺達汗的軍營裏帶走她時,為何從未問過這些?當他闖入魔宮,看著帝迦抱著衣衫不整的她走下台階時,為何沒有懷疑過她的清白?

是什麼改變了他?變得像個陌生人?

三連城,還是流花寺?為何她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知道我為什麼對小鸞如此好嗎?”他凝視著她的眼睛。

看著她茫然搖頭。天下人都不明白這一點,那或許隻能歸之為命運,或者緣分。

他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尖銳的嘲諷:“因為那是你的約定,我要替你完成。”

相思依舊茫然,卻驟然一驚。她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了!

那的確是個約定,她答應步劍塵,用自己做交換,換他拯救小鸞的生命◆◆◆[1]。

然而,她不是因為這個才留在卓王孫身邊的;更不是因為這個,才付出了自己的如花歲月,無悔年華!

她茫然地搖著頭,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大滴的淚水從她腮畔無聲滑落,打濕了衣襟。

卓王孫輕輕撫摸著她的臉,眼中沒有一絲表情。她沾滿淚水的臉,蒼白、冰涼、顫抖,卻又如此美麗,美得讓人心痛。

他輕輕道:“是不是,這也是你諸多交易中的一場?”

“與那些王者一樣,我也隻不過是你溫柔陷阱的獵物,你傾國魅力的買主,是麼?”

相思驚愕地看著他,不能回答。

他的指越來越沉重,在她臉上留下淡淡的紅痕,聲音也失去了淡漠,變得咄咄逼人:

“為了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惜給了我你的身體,你的愛情,你的靈魂,隻不過要換取世上最強大的庇護,換取上弦月主之位,換取小鸞的生存,換取王者之愛,還有錦衣玉食、無盡虛榮,是麼?”

“你一次次回到我身邊,隻不過因為我的利用價值要高於這些人,是麼?”

“若有一天,我失去天下無敵的力量,你就會頭也不回的走開,去尋找新的庇護,是麼?”隨著最後一問,他把玩她下顎的手猛地握緊。

卻在瞬間放開了她。

虛空,在他指間發出空洞的碎響。而幾乎同時,紫檀座椅的扶手碎裂在他另一手掌心中。

相思驚訝地看著卓王孫,身子慢慢滑落。

她的心也同時在他掌心碎裂,不再有感覺了,隻是在不停地墜著,墜著,像是沒有止境的深淵。

她的眸子,倏然變得灰暗。

他,居然這樣想。

卓王孫望著相思,眸子中有深深的痛。

他在折磨著她,同時在折磨著自己。那些尖刻而殘忍的話,每一字,撞向她,也撞向自己,造成十倍的傷害。

他的麵容越平靜,傷害就越深。

他看著她,看她的心在自己掌中千瘡百痍。而自己的心卻不知被誰握著,握在何處。

她眼眸中流露出的絕望,讓他感到快意,卻是遍體鱗傷、痛徹神髓的快意。

他不期望她的辯解,不期望她的證明、她的爭辯。他隻期望她說一句話。

隻有一句話,他就會立即擁她入懷,原諒三連城,原諒流花寺,原諒那些曾經發生的一切。他會給她所有的幸福,無論曾因她而傷得多深。

隻要一句話。

一句她從來沒有說過的一句話。

或許,隻有這樣,他才能相信,她留在他身邊,隻是愛他。

而不是敬他,懼他,有求於他。

或許,三連城、流花寺的一幕,改變的不是她,而是他。讓他原本堅定如山的心動搖了。他深深懷疑的,其實不是她,而是自己。

於是,他用最殘忍的詞句,化為無形的鞭子,揮舞在她頭頂,卻是那麼的色厲內荏。

色厲內荏到,隻有最真切的痛楚,才能讓他感到自己存在。才能破除她的矜持,她的尊嚴,破除他的威嚴與她的順從禁錮在他們之間的隔膜。

他看著她,靜靜地等待著。

等著她向自己發怒,等著她嘶聲哭泣,等著她撲到自己懷中,說一句我愛的隻是你,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什麼。

一句我愛你。

相思跪倒在地上。

絕望像是黑暗,在她身上一點點蔓延。

真的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她再說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空洞。

“你,你想讓我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我隻想讓你說一句我愛你。從來不曾出口的一句。

為什麼你還不肯低頭?

是不夠絕望嗎?那麼,就更加絕望一些。

“我要你去找楊逸之。”

相思瞳孔猛然睜大:“你讓我去找他?為什麼?”

卓王孫一手支頤,冷冷看著她:“你知道嗎,戰爭已經結束,我即將收獲最輝煌的勝利。但若這一切找不到人分享,未免太寂寞。於是我去找他,他卻拒絕了我。”

“這個自命君子的男人,向我提出了一場交易,他要你,要你的人,你的愛情,去換取他對我的服從!”

相思嘶聲打斷他:“你撒謊!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卓王孫看著她,眼中最後一縷溫度也在冷卻。

他在撒謊?

原來,她寧可選擇相信這個白衣的男子,而不是他。

他一字字道:“我現在,命令你去完成這場交易。”

他頓了頓,眼中充滿了嘲諷:“用你最擅長的方式。”

相思全身一顫,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已失去,她深深跪了下去,心髒似乎都能碰觸到冰冷的地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卓王孫冷冷微笑:“你會去的,是嗎?”

“再一次投入他的懷抱,祈求他的嗬護。”

就像你每次離開我一樣。

說出這句話,卓王孫久久沉默了。

你們之間若真的沒有隱情,就不要答應。

隻要你投入我的懷抱,我就會立即原諒你。

相思慢慢站了起來:“這是你想要的嗎?”

她那一刻,如冰雪一樣淒豔,讓卓王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靈堂中飄著的白幡。

他驟然一驚。

他忽然意識到,他絕不能答應。如果他答應了,他將會永遠失去她。

但,他如果收回這句話,就如同收回自己的尊嚴。

他忽然暴怒了起來。

為什麼,你不肯撲入我的懷裏,大聲說我和那些從你生命中走過的王者絕不相同?說你你留在我身邊不是為了任何事,隻是愛我?說你忘記楊逸之是一場錯,你心底深處隻深愛過我?

或者,僅僅一句我愛你?

為什麼,每次都選擇離開,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

“是的,是我想要的。”他毫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卻感到無比疲倦。

那一瞬間,他痛恨自己。

“好,那我去。”相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衝出了屋子。

卓王孫望著她的背影,那抹水紅倏然就消失在他的視野之外。他想要衝出去阻止她,告訴她這其實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但,他一動都沒有動。

“怕什麼,她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