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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而不悔(代序)(1 / 3)

高明學

西西弗神犯了諸神的律條,宙斯罰其苦役:把一個巨大的石碾推上山頂,讓它滾下來,再推上去,循環往複以至無窮。西西弗神昂揚地迎受了它。在石碾滾下山時,他朝山下走,才得以休息。就在這時,他產生了一個警醒世人的哲學:“不要以為這是苦役,否則,你將倒下,永遠爬不起來。你有創造力,那麼,窮盡它。”

——題記

不知是說書先生的“西河大鼓”、“評書”,還是流傳於民間的《楊家將》、《封神演義》、《三俠五義》;不知是廟會地攤上說書人口中的《水滸傳》、《今古奇觀》,還是同事朋友家中的《乾隆下江南》、《官場現形記》;不知是魯迅、曹雪芹,還是高爾基、契訶夫。總之,有根看不見的紅絲線,執拗地牽動著劉戰英靈魂深處的某根東西,使得三十多年前正在天津新安電機廠當鍛工的十五歲的他,竟如癡如醉地做起文學的夢來。

鍛工——這個整日價掄圓了膀子打鐵的營生,似乎與文學這個嬌麗柔美的灰姑娘相去甚遠,或者說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劉戰英畢竟成功了,畢竟從“打鐵的”走向了文學家。然而連接於其間的竟然是瑰麗多姿、絢爛眩目的夢!

夢,是追求,追求亦夢。不知是誰給夢下了這樣的定義,也不知這個定義裏有多少弗洛伊德先生、薩特先生、叔本華、羅洛、梅先生闡釋夢的成份。然而,對當時正值青春年華的劉戰英來說,他隻是記住了高爾基的話:“文學是曆史的伴侶。”曆史對於一個文學家不就是自己勵精圖治的足跡嗎?劉戰英為了追蹤人生,透視生活,觀照自己,則“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始終初衷不改,無怨無悔。於是,他的生活便充滿了艱辛,充滿了苦難,當然,也領略了常人無從領略的成功者的歡喜,以及停立於高山之巔臨接長風般的悠遠情致。

這不僅是文學之夢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人格的力量。人格高下的分野就在於此。一個朔風怒號的冬夜,完工後的工友們有的下棋,有的小憩,而劉戰英卻在鍛工爐旁,拉過一條長凳,就著爐裏的火光,躺在凳上看《紅樓夢》。看得入神,看得癡迷,看得飄飄欲仙,爐內炭火熊熊,窗外雪花飛揚,腹內饑腸轆轆,身上腰酸背疼,他渾然無知。正當他在怡紅院、瀟湘館自由徜徉,隨著賈寶玉、林黛玉亦喜亦悲亦歌亦歎的時候,忽覺左腿肚子上“嘶啦”一聲銳響,劇疼箭一樣穿透心扉。他驀然驚醒,情不由己地慘叫一聲,情不由己地滾落下凳。低頭一瞧,左腿小肚子處正搖搖曳曳地升起一股青煙,棉布和人肉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他一時沒了主意,竟衝刺般將小腿伸到水龍頭下一陣狂衝……當他拖著結了冰的棉褲和灼燙似烙的腿走向宿舍時,他的心依然沉浸在《紅樓夢》的那山那水那人那情之中。曹雪芹用“一把辛酸淚”,寫下了“滿紙荒唐言”,劉戰英的讀書“癡”,又有“誰解其中味”!

接下來劉戰英便投軍從戎,來到北京軍區空軍唐山基地場務連。他企盼在軍營的優越環境裏鍛冶人格,續寫文學之夢。可是,那年月嚴格得近於刻板的連隊生活,“大比武”,學雷鋒做好事,爭創“四好連隊”、爭當“五好戰士”,學“毛選”,記心得,講用會,“一對紅”等等,等等,令他疲憊不堪,難以招架。加之文學著作被打入冷宮,哪還有名作可讀?於是,情牽魂繞的文學之夢便愈加強烈,追求和希冀充滿了焦灼和悲苦的意味。不久,他從連隊直接調到基地政治部宣傳文化科任職。文化科,對於一個崇尚文化的人來講,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去處。對於劉戰英無疑是提供了一個實現文學之夢的天地。也許,它還是一個人生的契機,是他邁向文學之路的第一個階梯。

他因而暗自欣喜。

他給自己定了極為苛刻的學習計劃。工作之餘,他揣上筆記本,一頭紮進圖書室。圖書室裏灰塵味和紙張的幹腐味刺鼻。然而,他正是從這些蒙滿灰塵的書堆裏,在開掘自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