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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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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張德榮回想起皮徜培這句話和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不禁在心靈深處喚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皮徜培指的那個“根據”到底是誰呢?當初他在給江青寫信時,那是慎之又慎,將知情人的範圍縮小到幾乎不能再縮小的程度。說穿了,知道他給江青寫信的,一個是被他視為師長和朋友的現任政治部副主任駱煌城,但是他隻能算作半個知情者,因為他當時並沒有看信裏的內容,張德榮也有意回避地沒有給他看,就是唯恐日後給他添麻煩,叫他無端地受牽連。駱煌城當時還委婉地提醒他要嚴格把握寫信的口徑和分寸,他怎麼會指控給江青寫了效忠信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張德榮毅然將第一個知情者排除了。那麼,剩下的另一個知情者就是馮燕子了。

會是她麼?這可是關係到我張德榮生命攸關的嚴重問題啊?現在正是揭批“四人幫”反黨集團及其幫派體係的緊要關頭,她怎麼會不懂得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呢?這不是想一下子置我於死地麼?不會的,她怎麼會變得這樣狠毒呢?雖然過去我們夫妻之間有隔閡,有矛盾,時常吵架拌嘴,甚至互不理睬,可這畢竟屬於夫妻生活不和諧,或者講很不和諧,但也不至於發展到居然在政治上對我進行誣陷哪?可是,除了她,就再也沒有知情者了。張德榮覺得自己頭頂罩上一層無法躲避的災難的陰影,他又感到自己難以擺脫這種委實令人膽怯的可怕心理。如果扮演“根據”角色的是馮燕子,那麼自己將墜入無底深淵,即便命運之神給自己插上幸運的翅膀,也難以逃脫這場厄運啊。

但是,張德榮突然想到,會不會是江青專案組把自己寫的那封信轉給文化部,皮徜培將那封信作為把柄,要大做文章呢?他越尋思越覺得不排除這種可能。

心裏的霧障一旦衝破,希望之光便奪目生輝。於是,張德榮感到鬱悶、沮喪和絕望的精神壓力得到了緩解。

然而,不知什麼時候郭大山丈二金剛似地戳在張德榮麵前,五官被憤懣扭曲得變了形,十分可怕,一張口象個咆哮的獅子:

你瞧瞧,你老婆給你拿的這條被子薄得她媽的象窗戶紙,冬天能蓋麼?給她要床厚的,她硬說你們就一床,她要留下和荔荔蓋,你說這個娘們兒心有多狠!

屋外被陰雲壓迫的風開始反抗了,發出惱怒的吼叫,象發表著戰鬥宣言。一股冷風不知從哪個窗戶縫兒裏鑽進來,直往被窩兒裏衝。張德榮不由渾身一抖,整個身子象浸在冰窟裏,冷得透心涼。他踡曲四肢,但還是冷得不行,上下牙床直打戰。究竟是天冷還是自己病了?張德榮心裏思忖。剛才還好好的呢,怎麼突然會病了呢?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摸被子,心裏陡地冒起一股怒火,頃刻間將全身燒著了。

“咚!”張德榮氣憤難捺地用拳頭一擂床板,一把將薄被掀掉,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夾起被子,悻悻地邁步出門,居然沒有被郭大山和朱小樂發覺。

他要找馮燕子這個狠心的女人算賬去。

張德榮慶幸地穿過電影隊宿舍,心裏開始設計怎樣突然闖進寢室,怎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馮燕子從被窩裏揪出來,怎樣先狠狠地教訓她一頓,然後再象拖死豬一樣把她拖到屋外,叫她也嚐嚐挨凍的滋味兒。日他姐,反正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不就是蹲監獄麼?現在不就已經開始蹲了麼?不嚴厲懲罰這個狠心腸的女人一頓,就枉為是個男子漢!張德榮一把拉開走廊的大門,一團凜冽的寒風打著呼哨往他脖子裏灌,他急忙用手捂著領口,剛要往門外衝,突然“啊呀”一聲叫,驚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頭發根子都炸了起來,胸口突突地跳著。隻見黑洞洞的門外站著一個龐然大物,好象專門在等著他。

“你,你是誰?”張德榮嚇得魂不附體地問。

“不幹啥,撒泡尿。”

張德榮一聽話音,立刻辨別出對方是朱小樂。

朱小樂是俱樂部場務班的戰士,去年才從豫西入伍。他家距張家店村還不到二十華裏,與張德榮算得上是個地道的老鄉。小樂身材不高,長得圓頭圓臉兒的,一說話總是樂嘻嘻的,挺招人喜歡,難怪他爹媽給他起名叫小樂哩。

張德榮心裏叫苦不迭,看來此舉不能實現了。朱小樂在門外站著呢,還能走得脫?走不了就趕忙回去吧,要是叫郭大山聽到了,不挨頓臭罵才怪哩!於是,他轉身就要往回溜。誰知他剛轉過身了,立刻與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人闖了個滿懷。他腦袋嗡地一下子,心想,壞了,越怕撞到誰,卻偏偏撞到了誰。真是他媽的活見鬼!

此人果然是郭大山。

“不快回屋,還愣著幹什麼?你還覺得凍得不過癮是不是?”郭大山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發火,隻是平靜的口氣裏帶點訓人的味道兒,還隱約帶點體恤。

張德榮急忙回到屋裏,來到床邊,和衣倒在床上,拉開被子蒙住頭,連大衣都沒有蓋。

“站起來!”郭大山一聲發令,並一拽燈繩,“呱嗒”一聲拉亮了日光燈,強大的光亮火速把黑暗攆跑了。

張德榮聽郭大山發了怒,不敢怠慢地撩開被子,恭恭敬敬地立正站好,昔日軍人的作風又在他身上皈依了。

郭大山臉上並沒有怒色,卻比有怒色沉得還冷峻:“你這是第一次不報告私自往外溜,但也隻能是最後一次,聽明白了沒有?”

不知張德榮因為素日對郭大山的敬畏還基因為此刻觸犯了規定,立刻答對:“明白了。”

“審時度勢,是軍事學方麵的常識,頭腦一熱,二杆子勁兒就上來了,能達到預期的目的麼?”

張德榮一動不動地站著,靜心地聽著,心中躁烈的情緒不知不覺消逝了。

“脫了衣服再躺下,不然起來後容易感冒。”

“給,把我這件大衣蓋上。”朱小樂待張德榮脫衣躺下,把自己的大衣蓋在張德榮身上。

“我不冷。小樂,給。”

“叫你蓋你就蓋上吧。”

“小樂,我……”

“呱嗒”,郭大山把日光燈拉滅了:“睡覺,誰也不許再說話了。”

頓時,黑暗抖擻精神地收覆了剛才失去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