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二章 她在女人世界裏摘取王冠(1 / 3)

——記前國家女子籃球隊隊長 邱晨

嚼棒棒糖的小姑娘,口氣卻大得驚人

她忽然不辭而別。

空軍體工隊女籃教練方綺偉好惱火。她找遍訓練場、飯堂、宿舍,全無她的影子。隻看到一張紙條:

方阿姨,我走了。空軍隊沒意思。留下錢和糧票,是這幾天的夥食費。

邱晨

方教練怔住了。“空軍隊沒意思”這話,叫她不舒服,同時又有一種異樣感。在空軍女籃當教練,什麼樣的運動員沒見過。進了空軍隊,又進了大北京,對運動員來說,差不多是天堂了。這女孩,懷著什麼心思?打著什麼主意?

方教練知道邱晨有個姨媽在清華大學,便去那裏找。

在清華園的小賣部外,她見到邱晨了。邱晨和一個小姑娘並肩走著,拿一根棒棒糖吃。她附在小姑娘耳上不知說了句什麼,兩人樂得笑哈哈。一縷糖液流出嘴角,她用舌頭靈巧地卷回去。

方教練本想將她痛責,但這情景令她心曖曖一動:畢竟是孩子。

邱晨見了方教練,叫聲“方阿姨”,頭垂下去。

方教練把她攬在懷裏:

“晨晨怎麼不跟方阿姨說一聲就走了。”

邱晨抬起臉。

“空軍隊不好。”

“為什麼?”

“空軍隊的訓練水平不適合我這樣的運動員。”小姑娘一臉傲氣。

方教練大驚。她打量小姑娘似乎不認識她。這小姑娘身上,找不出一點超群的地方。一米七二的個頭,體重隻有84斤,立在那裏,象株細瘦的柳,一股風都能刮倒。當初邱晨的母親、前西南軍區女籃隊員李宗耀把女兒送給方教練時,方教練真不相信她是個打籃球的料。讓她賽了場球,她在場上拚了命似的同身材高大的隊員爭球,倒是有股虎虎生氣,憑這點,才留下她,也不過是抱個試試看的心理。沒想到她心裏竟有他想。

“為什麼?”方教練繼續問。

“我要麼不打球,要打將來就一定要進國家隊。我還小,如果要培養我,就應當對我進行正規的柔韌性訓練,紮紮實實打好基礎,可你們一來就讓我打比賽……”

方教練一震。她久久望著邱晨,無語。最後,凜然道:“你跟我回空軍隊,我對你進行基礎訓練。”

方教練,甲級隊怎麼丟的,我心裏明白。你放心,我一定奪回來。

南京全國籃球甲級隊聯賽中,空軍女籃大敗,敗得很慘,丟了甲級隊。從南京回北京,身材高大的姑娘們都把頭埋在胸前。一路哀兵。

在火車上,方教練讓她的戰士抬起頭來,無一人響應。隻有邱晨緩緩抬起了頭。她用力咬著下唇,眼睛死死盯著方教練。

在研究參加全國籃球甲級隊聯賽方案時,方教練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剛來隊一年的邱晨上,打主力後衛。多數人反對,她據理力爭:

“瞅準了一個好運動員,就要給她創造條件,讓她早鍛煉、早出來。如果這次打輸了,就算我們給她繳的一次學費。”

真的砸鍋了。

車到北京,隊員們依次離去。邱晨從方教練身邊經過時,停住了,小聲說:

“方教練,甲級隊怎麼丟的,我心裏明白。你放心,我一定能再奪回來。”

從南京回來,邱晨象換了個人似的。她仿佛猛然長大了。

她練得極苦。蹲走,鍛煉大腿內側肌肉拉力,是最難受的訓練,別人一次走50米,她走100米,走下來兩腿酸脹酸脹,她咬牙忍著。臥推訓練,對正在發育的小女孩,沒有明確要求,她卻每天堅持,自覺逐漸加碼。她仰臥在平台上,兩條細溜溜的胳膊,撐舉著30多公斤重的杠鈴,不一會兒,累得直顫,她咬緊牙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砸得地板響。方教練目擊此景,心裏疼了。

晨晨,別練了,歇一會兒。

“我能挺得住。”

方教練抓過一條毛巾,蹲在她頭前,為她擦汗。

她要強地站起來,眼裏充溢感激的光。剛要喊聲“方阿姨”,一想自已已經是個戰士了。便改口道:

“方教練,我再加練一會兒。”

方教練心熱,點頭作答。

兩個“8”號人為的巧合,其中蘊含了多少人生的艱辛

十七歲,邱晨被選到國家女籃,成為最年輕的國手。

接到調令後,邱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遠在西安的爸爸媽媽寫信。信很短,隻有十一個字:

“媽媽,女兒實現了您的夙願!”

媽媽讀罷女兒的信,哭了。

她久盼的一天終於來了。

她15歲參軍,在西南軍區體工隊當籃球運動員,是高手之一,後被選拔到國家隊。那一年,她也17歲,她球打得好,不幸的是出身卻不好,出國比賽便根本沒份了。她受不了這刺激,堅決要求調走。在離開國家隊之前,她發誓:將來隻要有女兒,一定也要讓她17歲進國家隊(她當時自信,自己一定會生個女兒,而且一定是個打籃球的料)。

邱晨的父親邱祖泰,拉走邱晨的弟弟,讓妻子安靜地哭一會兒。他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妻子愛吃的川菜。席間,他舉杯,凝視著妻子蒼老憔悴的臉,眼潮了。

“該怎麼說呢?”

“你什麼都別說了。”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淚水掉在酒杯裏。

邱晨理解媽媽的心。

國家女籃給新調進的運動員編號時,她要了“8”號。媽媽當年曾打過“8”號。她的籃球生涯,也同“8”號連在一起。她對“8”號有著特殊的感情。

不過,這是她第二次穿“8”號球衣了。

1975年,邱晨的球藝已不俗了。可由於媽媽的緣故,她隻能在西安少年業餘體校籃球隊當編外隊員。

那年春天,陝西省召開體育工作會議。代表們要求觀看省少年業餘體校女子籃球班與西安市冠軍隊——電機廠子弟學校少年女子籃球隊的比賽。比賽打得很苦,體校隊使出渾身解數,臨終場1分15秒,還輸3分。無奈,教練讓編外隊員邱晨上。邱晨左衝右突,挽狂瀾於既倒。終場時,體校女子籃球班以1分取勝。

體校女子籃球班在全省體育界聲名大振。但沒有多少人知道起了關鍵作用的是個編外隊員。

就是這樣一位為體校贏得榮譽的小隊員,發運動衣卻沒她的份。

這天,教練托著厚厚一摞桃紅色和翠綠兩色晴綸運動衣,挨個兒給小運動員發。

發到邱晨時,教練扭身就走,象沒看見她似的。

邱晨愣愣地站在那裏。

穿上新運動衣的小運動員可高興了,神氣活現地打她麵前走出去。

她哭著跑回家。

爸爸媽媽鐵青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姥姥摟著哭成了淚人的邱晨,動了氣:

“我們邱晨哪點兒不如人家?每天訓練去得最早,回來得最晚,哪個星期天玩過,為啥就不給她發衣服?”

爸爸二話沒說,轉身推車就走了。幾小時後,他從商店抱回來好幾件運動服,讓自己的女兒挑。

晨晨笑了,臉上還掛著淚痕。她挑了一件天藍色衣服穿上。爸爸媽媽一看,背上印著一個鮮紅的“8”字。

“8”號!那一刻,邱晨覺得自己成了一名真正的運動員:“8”號運動員。盡管這衣服是爸爸在街上買的。

“滑鐵盧”

1984年10月,亞洲女籃錦標賽在上海拉開戰幕。中國和南朝鮮隊狹路相逢。

近幾年,中國女籃號稱“起飛”,新增加了身材高大的陳月芳、鄭海霞和技術全麵的邱晨,陣容整齊,攻擊力強。尤其是邱晨的快速突破、叢學娣的雙手遠投和宋曉波的變向投籃,有極大的“殺傷力”,對最高隊員隻有一米九〇的南朝鮮隊,構成很大威脅。姑娘們秣馬勵兵,誓要衝出亞洲。前不久,女籃連克亞洲各強,尤其是擊潰曾經稱雄亞洲的日本女籃。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擊:打南朝鮮。

體育館門前,人潮洶湧。中國隊來了,人們自動讓開一條道,掌聲驚濤一般驚過,無數顆黑眼睛齊刷刷盯住女籃姑娘,目光很燙、很沉。

一位須眉皆白、顫巍巍的老人,由兩個年輕人扶著,立在體育館入口,執拗地要同女籃姑娘一一握手。

觀眾席上,數不清的中國國旗在向她們舞動,簡直就是一片起伏不寧的紅色的海洋。

“加油!加油!”喊聲震耳欲聾。

在自己家裏比賽,周圍是萬千熱情的同胞,中國隊此役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決賽鑼響,中國隊士氣甚旺。開場15秒,邱晨一次運球強行突破,首開紀錄。看台上驟然響起暴風雨般掌聲。中國姑娘配合默契,越戰越勇,一直掌握主動權。

南朝鮮隊打得極其頑強。她們咬緊牙關,一個球一個球拚命爭奪,陣腳始終不亂。

最後三分鍾,記分器上顯示出:61:54.相差7分。

看來中國隊奪魁無疑。觀眾和隊員無不歡喜若狂,看台上有人甚至跳起來。

這時,邱晨一記長傳,被南朝鮮隊的中鋒樸讚淑魚躍斷走,倏地一下傳給埋伏在籃下的隊員,跳起投球得分。中國隊急急發球,又被在後場劫走,對方再投籃,命中。比分61:58.這一切,發生在呼吸之間。中國隊的心裏堤壩動搖了。場上一片混亂,連連出現失誤。亞洲女子巨人陳月芳一下滑倒,“咕通”一聲震響,半晌沒起來。觀眾哄然大笑掌聲四起,劈劈啪啪,夾雜刺耳的嘯聲。

兵敗如山倒。在離終場4秒鍾時,南朝鮮隊追到61:62,領先1分。

中國隊請求暫停。但姑娘們都明白:大勢已去。教練厲聲命令她們:“沉住氣,沉住氣!”可她們腦子裏已一片轟鳴,什麼也聽不見了。開場後,興高采烈地南朝鮮隊全場緊逼。中國隊剛擲球進場,終場鑼敲響了。

記分牌上冷冷地走出一個“1”字。1分之差!

上屆亞洲女籃錦標賽上,南朝鮮隊也是在終場前16秒鍾,一記遠投,以1分的優勢戰勝中國隊。

每個中國隊員的心裏,猝然間豎起一個陰森森的“1”

字。

全體中國隊員的心被終場鑼聲擊中了。全國億萬觀眾的心也被擊中了。刹那間,邱晨的心一下被掏空了,無邊的悔恨洶洶而來,不顧一切地衝撞著她的心。

不該丟那個球,不該,不該,不該……

邱晨想哭,但不能,絕不能。對麵就站著比自己矮許多的南朝鮮運動員。她緊咬嘴唇。

漸漸地,一股鹹腥的東西流進口腔。她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裁判鳴哨,雙方隊員互致敬禮。

—邊站著低矮的南朝鮮隊。

一邊站著高大的中國隊。

高大的中國隊深深垂下頭去。向看台上的觀眾,向全國人民!

你有男朋友嗎?她答:有。

在中國,不止一個。

全師敗北。姑娘們退出體育館時,記者們湧上來,怎麼盡是些香港記者?中國自己的記者藏到哪裏去了?香港記者素以提問尖刻酸薄著稱,姑娘們覺得今天自己肯定要被扒層皮。但記者們一反常態,顯得溫情極了。她們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今天的大敗,為的是不刺激自己同胞。她們問陳月芳:“你父母是否也這樣高大?”他們問宋曉波:“你家中還有誰打籃球?”輪到邱晨了。一個記者彬彬有理地問:

“邱晨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邱晨臉微微一紅,沒回答。

對方又問:

“有嗎?”

邱晨心裏打過一個熱浪,突然想到祖國。雖然她身在祖國,可還是這樣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