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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冊封(1 / 2)

五鬥金櫥上,紫金龍鳳香爐上飄著點點殘煙,清淺的香氣完全遮不住屋內麝香的味道。藕荷般的手挑起紗簾,露出一張年近四十,卻因保養得宜而依舊嫵媚萬分的臉,赫然正是當今太後趙雅!“王爺,方才與你談的事,你到底考慮得怎樣了?”丹鳳眼微微上挑,閃過一絲精光。顧明淵閉著眸,聲線懶散沙啞透著迷人:“哦?什麼事?本王記不大起來了--”明顯的推搪。趙雅眼中閃過一絲忍耐,轉瞬又笑得更加燦爛:“就是牧兒親政的事呀。他如今也十六歲了,是時候管些政務,為你分擔了……”顧明淵終於睜開了雙眼,一雙漆黑的眸暗如深潭,似笑非笑:“牧兒才十六歲,不急吧!還是說,雅認為本王眼下將這國家治理得不好?”趙雅癡癡地望著顧明淵完美英挺的側臉,仿佛帶著無限哀怨地說:“哀家怎會有這種意思?隻不過牧兒一天不親政,哀家這個太後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在宮裏的日子也不舒坦……”“這麼說,是有人給雅心煩了?”顧明淵披好外衣,回過頭來,緩緩收了笑,一字字道,“卿不必煩惱,若有人敢給你心煩,盡管告訴本王便是,本王幫你--剮了他的心。”說完,他展顏,朗聲大笑著邁出安泰殿。在他的身後,趙雅靜靜看著男人昂首離去的背影,五根青蔥般的玉指緩緩攥緊了被子,絞緊,絞緊,再絞緊--終於,“哢吧”一聲,悉心保護的長指甲斷了開,鮮血從指縫裏流了出來。據記載:豐啟八年春,趙太後在殿上再提牧帝親政之事,攝政王反駁。

長平宮外。雲羅站在門邊,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滿麵緋紅的秀女蓮足輕移,各色裙擺隨著她們優雅的動作輕搖,扇出陣陣醉人的香風。她們對著龍座上的皇帝屈膝行禮,神情或嬌羞或明媚,但眼底全都擁有同樣的期待,盼望獲得年輕君王的刹那凝視,片刻垂憐,從此長伴君側,立於天下女子之巔。隻是她們都注定失望。明白內情的雲羅輕笑一下,這場新帝登基以來的首次大規模選秀,其實不過是一場皇家在走投無路下演出的鬧劇,既不值得期待,於那些秀女亦無半分好處,可是天下偏偏不缺這些撲火的飛蛾。“淳化縣縣令之女,秦氏雲羅覲見!”太監尖厲的唱名驚醒雲羅的思緒,她連忙收斂心神,邁著中規中矩的宮步款款邁出隊列。步履移動間,頭上的喜鵲登梅簪垂下的兩縷紫色瓔珞幾乎連動也沒動一下。她甩了下帕子,手虛虛按在膝蓋上,蹲身問安:“雲羅給皇上請安,給太後請安,給王爺請安。”大殿裏久久沒有響起喊她起身的聲音,似乎時間已因她剛才的話凝住。雲羅心中忐忑,忍不住抬起眼瞼,餘光中是一隻熟悉的男人手掌,五指修長,卻又骨節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能暴起,扼斷敵人的咽喉。一個翠綠的薄胎青瓷茶盞被慢慢放下,茶杯與琉璃底托輕碰,清脆的響聲在過分靜默的大殿中異常突兀,聽得人心都惶惶的,好幾個秀女的腿都在發著抖。“你,抬起頭來。”他的聲線明顯沉了幾分,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忍不住將垂著的頭又低了低。雲羅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些。她深吸一口氣,輕斂藕絲琵琶上裳,微微笑著抬起頭來。飛雲斜髻下是一張十分清麗的臉,不能說難看,但在一眾花團錦簇的秀女中間,委實算不得出彩。可是顧明淵卻死死地盯著這張臉,目不轉睛。半晌,忽然冷笑出來。“好、好、好。”他連道了三個“好”字,眉宇間卻如千山暮雪一般,讓人望之生寒。怪不得趙雅在他駁斥了讓牧帝親政的提議後,都沒有絲毫怨言,原來是在這裏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大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雲羅抬首,與趙太後的視線略略一碰,又移開,回望向顧明淵,脆生生答道:“謝王爺誇獎。”說著站直身體,輕移蓮步上前,伸手接過了太監手中的茶壺,親自為攝政王續了茶。“王爺請用茶。”她微微彎腰遞過去,袖口翻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美目顧盼間,象征著戎狄人血統的淺褐色眼珠散發出細碎的光芒。九龍寶座上的小皇帝李牧注意到了她的眸子,不禁困惑地眨了下眼,秀女中按理說應該無異族女子呀。他才要出聲詢問,卻聽到身邊一聲輕咳,是太後,他隻得暫時壓下疑問坐直。顧明淵麵無表情地瞧著身前的女子,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轉瞬間似有雪白犀利的電光延上眼角。一別五年,她的膽子真是大得驚人。

雲羅與他對視了一眼,那種從沙場的刀槍劍戟中凝練出的鐵血氣勢,幾乎叫人無法直視,她的手控製不住地一抖,杯子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可也沒見顧明淵是怎麼動作的,那薄胎青瓷茶盞眨眼間就到了他的手裏。顧明淵扣住茶盞,端坐著,意味不明地笑道:“有禮。”雲羅勉強笑了笑,垂首退回原位。兩個人這一番動作自然逃不過上座兩個人的眼睛。現今皇帝無後,坐在鳳椅上的自然是太後。二十五年前,她也曾站在長平宮大殿裏,與現在這些年輕稚嫩的秀女一樣,睜著懵懂的眼睛被審視,被挑選。然而,這麼多年過去,當初那些與她一起站在這裏,擁有純真雙眼的女子,大多在深不見底的後宮中化成了血,化成了泥。無數的血和泥,澆灌出了一個她,一個滿目精光的女子。十載後宮爭寵,十年垂簾聽政,她注定屬於這裏。趙雅將後背又挺直了些,向旁邊遞過一個眼風,李牧馬上按照她事先的教導裝模作樣問:“不知攝政王以為,這一位比之宰相家的千金如何?”言下之意很清楚了。你若不同意我納右相千金為後,我就收了這雲羅。顧明淵猛地看向李牧,眸底驟然泛出如利劍般的冷光,那眼神仿佛挾著戰場上的血腥之氣一般,毫不保留地射向龍座上的人。李牧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倉皇地看了眼趙雅,方才的神氣頓時萎了。趙雅忙安撫地握緊兒子的手。顧明淵看著小皇帝的慫樣,卻緩緩收回視線,微微挑起的唇角裏透著輕蔑,一個還未斷奶似的娃娃罷了。他字字鏗鏘道:“陛下,微臣剛才就已經說過了,丞相千金身體虛寒,非後位上選。”瞟了眼雲羅,他又起身對太後抱拳道:“至於這位姑娘,但憑太後定奪。”他就不信了,他顧明淵要的,小皇帝和趙雅敢來爭!“你--”李牧雖然年少又不掌權,但畢竟被放在這個位置上許多年了。如今當著滿朝文武,還有滿殿秀女的麵,被攝政王駁斥,他的臉怎麼也掛不住了。“大……大膽!”他一拍身側的九爪黃金扶手,高聲喝道。當然,如果能去掉話語間不由自主的顫音的話,那威懾效果會更好。“哎,皇帝,少安毋躁。”趙太後及時勸道,溫和的笑容中隱隱透著猙獰。她目光晦暗地看著顧明淵,不再提及丞相之女,而是退一步問道:“王爺,這屆秀女中,當真無一人適合為後?”她的語速極慢,仿若帶著莫大的威脅,也有不少的蠱惑。顧明淵卻不吃她這一套,隻見他起身對上首深鞠一禮,便算默認了。想大婚、親政?那也得他肯點頭才行!趙太後的臉色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可馬上便又變回了那副慈悲的觀音樣。她緩緩起身,步下高台,花紋繁複的裙擺曳地,隨著步伐的移動,金絲銀線麒繡暗紋皆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趙太後在低垂著頭的雲羅麵前站定,圍著她走了一圈,嘴裏嘖嘖稱讚,一邊的幾位太妃彼此對視了一眼後,也跟著附和起來。話倒都是好話,可顧明淵卻不知怎的,突然感覺心裏一沉。電光石火間,趙太後就已牽著雲羅走到了大殿中央,朗聲宣布道:“哀家與這秦氏一見投緣,決定封其為郡主,賞公主俸……”她頓了頓,眼裏閃過一抹惡毒的快意,說:“並賜予攝政王為義妹,入王府宗譜!”“微臣恭喜王爺,雲羅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下方那些不明就裏的近臣先是一愣,麵麵相覷,隨即也不知是誰帶頭,馬上響起一片山呼般的叩拜聲。“哈哈哈,眾卿有心了。”趙太後頭一次笑得這麼暢快,眉眼全都舒展開了,略顯尖刻的笑音在空曠的大殿裏源源不斷地回響。既然顧明淵不肯讓他們母子好過,那她又怎能容忍他肆意快活?拍拍雲羅的手,她笑道:“好孩子,還不快去給你義兄請安。”雲羅還未從方才那片山呼般的問安聲中回過神來,聽到趙太後的話,下意識地看向顧明淵。卻見顧明淵的眼神陰鬱,周身都環繞著幾欲凍死人的冷冽氣息,叫人打從心裏發抖。此刻,她真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奈何趙太後的一雙手就如鷹爪一般,緊緊地鉗在她的手肘處,迫著她不得不走向顧明淵。硬著頭皮,她盈盈下拜道:“雲羅請王兄金安。”靜默,靜默,壓抑到了極致的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雲羅以為顧明淵已經拂袖而去之時,卻聽到了那個男人低沉的答語。“既如此,臣就多謝太後恩典了--”他攥緊她的手說,一字一句,緩而慢,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重重地在大殿中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