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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迷霧(1 / 3)

回去的時候雲羅的神色有些恍惚,進了屋,也沒點燈。她明明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為何沒有什麼開心的感覺呢?角落裏傳來輕微的摩擦聲,雲羅眼神一凜,猛地退後幾步道:“誰在那兒?”“別怕,是我。”墨子琪溫和的聲音帶著笑意。他推著輪椅,從暗處慢慢移出來,到圓桌邊掏出火折子,點上了蠟燭。屋子被照亮,雲羅看著他有些不自然,走到檀木衣架處解披風,嘀咕道:“你怎麼這麼晚過來了?不怕被人發現?”墨子琪卻不答反問:“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紮幾個穴位對你來說也就一刻鍾的工夫吧?”雲羅往架子上搭披風的手一頓,慢慢回轉過身來,抬起頭,臉上卻沒有他意料之中的掙紮或者羞赧,而是一種近乎冷清冷性的淡薄。“顧明淵已答應我,會盡量為淑和、靈兒爭取妃位。”“你--”墨子琪愣住,揶揄的笑容轉瞬變成了怒色道,“雲羅!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我如何?”“你就算不能回報他的一片真意,也不該一次次利用他的這份真心哪!”雲羅幾乎失笑,墨子琪簡直把顧明淵說成了一個大情聖。沒錯,顧明淵是曾不顧己身為她吸毒療傷,他也曾用一句“有什麼可說的”深深打動了她,如今更是對她予取予求,無所不應。假如這些事換了其他任何一個男人來做,她也許都會動搖,但顧明淵不行,唯獨他不行。她一步步走近,彎下腰,盯著墨子琪的眼睛,用近乎冷酷的語氣道:“墨哥哥,你聽好了,我並沒有騙他什麼。對於我的懇請,他答應了我自然萬分感激,他不答應我也無法可想,就這麼簡單。”雲羅直起身道,“好了,我真的不想談這些,你來找我有什麼事?現在說吧。”“雲羅--”墨子琪不甘心地喚她。她的回答則是直接走向床榻,“唰”地抻下了一側的紗簾道:“要是沒事的話,我要睡了。”墨子琪定定地看了她背影一會兒,終於歎氣:“好吧,你跟我出來下。”他推著輪椅,轉身往外走去。雲羅略遲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不料墨子琪越走越偏,竟一直將她帶到了王府後舍的雜物倉內。

“你……要我來這裏做什麼?”墨子琪兩手搭在腹上,安然坐著,淡淡地仰頭看著她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將玉佩帶回浣衣房,但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讓人發現,就已經有侍衛去抓你了,對不對?”“是。”雲羅緩緩點頭道,“所以我懷疑,是之前跟我結怨的春枝暗中搗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不是春枝,至少春枝不是因為跟你結怨才去害你的。”墨子琪抬手,輕輕推開了倉庫的門道,“你自己進去看看吧。”雲羅猶疑地望進去,當時便呆住,春枝竟滿臉青白地躺在地上,明顯已沒氣了!墨子琪道:“侍衛說,她是畏罪自殺。”“怎麼會這樣……”雲羅的手扶住門框,忽然感覺心很沉。她慢慢走過去,眼神複雜地看著地上的人。她雖然恨春枝暗害自己,卻也沒想過害她死去……等等,不對!雲羅的眼神一變,忽地蹲下身,伸手在春枝額頭上輕輕摸了幾下,片刻過後,她緩緩收回手,唇邊溢出一絲冷笑,站了起來。春枝先因嫉恨她而出手陷害,當發現顧明淵對她的特殊照顧時,又因害怕受罰而自殺,表麵上看起來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構成這些的前提是--死的那個真是春枝。但如果不是呢?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府裏還有第三股勢力。從春枝指認她是賊,到柳葉向她行重刑,顧明和闖宮求人參,可能都是一個局。他們想讓顧明和被太後治罪,再讓顧明淵與趙氏皇族大動幹戈……然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可這漁翁又是誰呢?唯一確定的是,那個人並不太在意她的生死,否則當時她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她看向墨子琪,墨子琪的神情同她一樣沉肅。“雲羅。”他輕輕喚了一聲,雲羅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便被他握住了手。墨子琪清泉一般的眸子裏滿是對她的擔心,他說:“你的處境很危險。答應我,別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稍稍彌補他,這陣子多親近顧王爺吧。”雲羅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回去的時候,她拒絕了墨子琪要送她的好意,獨自在這熟悉又陌生的王府裏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腳好像有意識一樣帶著她來到了清心小築,那個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看著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柵欄門,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上她小時候調皮用石子刻下的圓圈劃痕,過了一會兒,唇邊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推開門,沒有想象中的蕭條破敗,兩個留守的粗使丫頭聽到動靜從屋裏走出來,見她一身體麵的衣裳配飾,也不敢問她是來幹什麼的,隻慌忙避讓行禮。

雲羅微笑頷首,提著燈籠,緩步走進兒時的臥房,一進門,便被屋內的陳設略略驚了一下。牆角的柞榛木高花台上擺著一架銅香爐,上好的檀香嫋嫋升起,好似這屋子的主人隨時都會走過去撥拉幾下似的。紅漆描金彩繪屏風的鏡台前放著兩盒多寶齋的胭脂水粉,盒蓋上還是鸞鳥飛天的樣式,看著顏色竟像是新的。可是多寶齋不是早換了盒麵花式嗎?掀開簾子,裏間的黃花梨木五足圓花桌上平攤著一本《東周列國誌》,雲羅走上前偏頭看了看,捧起來輕聲念道:“卻說魯莊公得鮑叔牙之書,即召施伯計議曰:向不聽子言,以至兵敗。今殺糾與存糾孰利?”一字一句都似曾相識,她的心一顫。這、這不正是她被劫走的前一天,正在看的第十六回--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你……你們過來……”她有些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守在門口的兩個下等丫鬟,怯怯地走上前,福身行禮道:“姐姐有什麼事嗎?”“我問你,這間院子可有人住?”“並沒有……”“那怎會點著檀香?還有上好的胭脂水粉?”雲羅臉色一沉道,“莫不是你們擅自用的?”“奴婢們不敢哪!”兩個丫鬟嚇得慌忙作揖道,“香和胭脂都是管事交代必須放的,不光如此,還有洗身用的皂角,梳頭需的茉莉油,全都要定期更換……”雲羅覺得胸腔裏跳動的頻率亂了,她努力保持著聲線穩定,問:“……為什麼?”“奴婢不知,但是王爺隔三岔五就會過來坐坐,奴婢們也不敢懈怠……”嗓子裏像是堵了些酸澀的硬物,發聲都困難,雲羅偏過頭,低聲道:“你們……你們在此處做事多久了?”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道:“有三四年了。”“王爺日日如此?”“那倒不是。”丫鬟仔細想了想,小聲道,“王爺有時一天可能會進來兩次,也有時一個月才來一趟,對,總不會超過一個月。”“他都在這兒做什麼……”雲羅啞著嗓子問。丫鬟的臉微微紅了道:“王爺經常做完公事便來這邊用夜宵,偶爾看些遊記,哦,對,他也常看桌上攤著的那本書,不過每次看完了還會恢複原來的頁碼,他還在院子裏的老樹下吹過笛子,有時候也會叫奴婢和彩雀踢毽子,他說女孩活泛些,看著有生氣……”雲羅猛地背過身去,眼前水汽彌漫,淚水終於控製不住地流了出來,她使勁兒用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怪不得這個院子到了亥時還沒鎖門,怪不得門口總是亮著一盞小燈,原來,是在給顧明淵照亮來此的路……可是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她跟母親都不在了呀,她們已經走了五年了!“你們,先退下吧。”她努力掩藏著嗓音裏的哽咽。丫鬟無聲地退出門。聽到關門的聲音後,她終於三步並作兩步撲到圓桌邊趴下,將臉深深地埋進臂彎裏,默默流出了淚。她真的有些後悔來這兒了,如果不來,她就可以繼續遺忘顧明淵曾經那麼疼過她。對,她該離開!離開!雲羅拿出帕子擦擦眼角,抬起頭深吸一口氣,起身便想往外走,可當蒙朧的視線注意到桌案一角時,雙腳便怎麼都挪不動了。--那裏放著一隻憨態可掬的梨木娃娃。她定定地看了片刻後,鬼使神差般傾身向前拿起了它。當年還有些棱角的木雕,如今竟被打磨得滑溜細膩,頭頂的位置光滑圓潤,顯然有人經常撫摸它。至於那個人是誰,已不必言說。腦海中倏然浮現起了當年的情景……八歲那年,她帶著丫頭小廝偷溜出府玩,在街上買到了一個很漂亮的木雕,回家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拿給顧明淵看。聽下人說他已經回來了,正在書房,她想都沒想就推門闖了進去,笑著喊道:“顧哥哥,你快看,我買了個可好看的東西!”顧明淵那會兒正在為黃河水患發愁,字字斟酌著在寫處理方案,冷不防突然有人跑進來,一滴巨大的墨便這麼掉到了宣紙上,方才費心寫的東西全都汙了。他怒極之下,拍桌喝道:“誰許你進來的?來人,給我把她拉出去!”說著,一揮手,便打掉了雲羅遞過來的木雕。小人兒落到地上,頭跟身子就這麼分離了。“小姑奶奶,你趕緊走吧。”小德子見攝政王發怒了,衝過來低聲求著,就去拉雲羅的手。誰知雲羅卻動也不動,隻呆呆地看著地下碎裂的木頭。片刻過後,突然“哇--”

的一聲哭了出來,撂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扭頭便跑了。回到房裏後,她把丫頭嬤嬤們全都趕了出去,連母親也不見,趴在床上哭了個天昏地暗。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顧家的孩子。但是顧明淵對她很好,非常好,並且告訴她,她們母女都是他世家的遺孀。於是,她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這份寵愛來了。可是今天,他居然吼她……顧哥哥不要她了嗎?跟她的父親一樣,不要她了嗎?雲羅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害怕,哭得幾乎背過氣去。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她的後背,是顧明淵的氣息,小雲羅的心一顫,隨即卻將頭藏得更深。“出去!我不想見你!我討厭你--”“真的不見我?”“是呀!你快點走,走哇!”“行,那我真走了呀?”溫暖的大手離開了她的後背,她忽地感覺那麼冷,那麼無助,然後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一步步都像踩著她的心走過去。雲羅終於忍不住,猛地抬起上身,回頭道:“你回來呀!喂!”可是屋裏……隻有一室的靜寂。“嗚……”雲羅在呆怔了一會兒後,再次合眸號啕大哭出聲道,“顧哥哥……顧哥哥……你回來呀……回來呀……”“既然我家的小殿下都發話了,我就回來吧。”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那樣熟悉。雲羅驀地止住了眼淚,忽地睜開雙眼,眼前是顧明淵無奈的笑顏。“看看你,一會兒不見就哭得跟花貓一樣。”他伸出手,為她擦幹眼淚。雲羅麵露驚喜,下一刻卻又別扭地轉過臉,不肯讓他碰。“你不是不喜歡我了?還來幹什麼?”她賭氣道。“誰說我不喜歡你了?”“你……你砸壞了我的木偶!”“我賠你一個就是了。”顧明淵從衣襟裏掏出一個可愛的女娃娃,看起來約摸七歲的樣子,笑吟吟地趴在荷花上,瞧著就喜氣。雲羅的目光馬上被吸引住了,一時間連生氣也顧不上了,一把就抓了過來,愛不釋手地玩著。真好看,真漂亮,比她原來那個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