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十四章最痛(2 / 3)

越靠近那個方向人就越多,心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宛如要墮入無底深淵……終於,她來到了清心小築外,那個曾經承載了她與母親八年幸福時光的地方,那個曾經讓她深深依戀上顧明淵的地方。此刻,那個小院已化作一片火海……“救火呀……”她呆立在那兒,喃喃著,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渾身的皮膚都被烤得炙熱,烤得滾燙!如同她的一顆心,也在火焰中焚燒!“救火呀……”“救火呀……”她的嗓音一點點變高,變得尖銳,最終尖厲得像是鐵器摩擦的聲響,簡直叫人牙根發酸。“你們倒是救火呀!你們快去呀!”她衝過去,瘋了一樣抓住一個仆役的領子,對他大吼,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可所有人都不動,都無奈而閃躲的樣子。他們是怎麼了……是怎麼了……雲羅鬆開手,退後兩步,驀地注意到不遠處有井,幹脆抹了把臉上的淚痕,自己跑過去,拎起半桶水就朝燃燒的屋子裏衝!仆役們都大驚失色,拚命從後抱住她喊:“不可以呀,您不能過去!會被燒到的!”周圍奴婢的勸阻聲,侍衛高聲叫喝的走水小心,雜役來回奔走,所有聲音在腦海裏響成一片,嗡嗡地停不下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便什麼都不用想了……然而偏偏,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帶著無限威嚴在後麵響起:“你們都放開她,讓她去。”木桶“咣當”一聲落地,水流傾瀉而出,灑得到處都是。雲羅僵硬著身體,慢慢回轉過身來,看著顧明淵。他負手立在那兒,熊熊大火在他的臉上打下了搖動詭譎的光,而在他的身後是無邊無際的暗影。他一步步走過來,走得極慢,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將她一度動搖過的心踩得血肉模糊,踩成了一攤碎肉,就那麼爛在地上,任人鄙夷,任人側目。終於,他停在了她的麵前,低頭看進她的眼睛裏:“你要為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陪葬嗎?如果是的話,就盡管去吧。”雲羅呆呆地站在那兒,也許隻過了極短的時間,也許已走過了無數滑稽的流年,她腳下一軟,終是坐到了地上,腦子裏亂哄哄的,閃過太多片段:“王爺經常會來這裏坐坐,他會翻看桌上那本書,會在院裏吹笛子,他說喜歡奴婢們活泛點……”奴婢怯怯的聲音。

“等過些日子,戎狄的事都解決了,我便帶你去麓山別苑,還有你母親,我們三人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他的笑容曾那樣好看。“我想珍惜你,可你為什麼不珍惜自己?”那樣深情的語音。那可笑的,流年。

仿佛深陷在一片煙熏火燎的黑暗中,整個人都被架了起來,被火烤著,被鐵烙著,千夫所指。雲羅痛苦地不斷轉動著頭,想從這地獄中解脫出來,耳邊漸漸響起了高聲的爭執,來自一門之隔的廳堂。“哥!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你不是喜歡雲羅嗎?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顧明和站在鎦金圓桌邊,攥緊手,憤怒地大喊,臉色漲紅。顧明淵任弟弟狂躁地吼著,坐姿紋絲不動,淡然道:“我如何傷害她了?我隻不過點了她的睡穴,想讓她冷靜一下。”“你簡直不可理喻!好好的,你燒了她住的地方,燒了她母親的故居,你不是不知道她有多重視慧姨……”“閉嘴!”顧明淵麵容一冷,忽然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以後不許再提慧娘!這世上沒有慧娘。”他慢慢抬起眼,盯著自己的弟弟,眼神冷厲如刀,一字字道,“你記住,雲羅的親生父親是淳化縣縣令,她如今的身份是郡主,與皇室沒有絲毫關係。”顧明和呆立片刻,緩緩退後,搖著頭道:“你……你想抹殺她的出身?我明白了,你在為太後做事!”他的聲音忽地拔高,一步跨過去,雙手用力支在桌上,大聲爭辯道:“你休想--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她願意認祖歸宗是她的事,她喜歡隱姓埋名也是她的選擇,你沒資格替她決定--”“那你想怎樣?和弟。”顧明淵眯著眸,目視他,忽而笑了開,說,“你要為她與皇家翻臉嗎?你要為她與為兄作對嗎?你要為她,背棄家門,忘了我顧家大義嗎?”“我……我……”麵對著那一聲比一聲高的質問,麵對顧明淵越發冷厲肅穆的臉色,顧明和漸漸支持不住,兩手神經質一般抓緊桌沿,又倏地放了開,啞口無言。顧明淵看著他的樣子,滿意地勾起唇角,站起身,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撫道:“好了,別想太多,回房讀書吧。這些事大哥會處理的,一直以來也都是大哥處理的,不是嗎?”顧明和低垂著頭,安靜地站著,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雲羅和顧明淵都以為,他要妥協了的時候,這個平日總是溫和好商量的青年,忽然張口了:“我可以不阻攔你,但至少請你把雲羅交給我。”“什麼?”顧明淵的手一頓,又神色莫辨地收到背後,問,“理由呢?”“雲羅失去了皇室身份,對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吧?”顧明和眼神堅定,分毫不讓地說,“所以,請你把她交給我,我不想在將來的某一天,看到你為了什麼‘家族大義’放棄她的生命,或者無視她的幸福,將她隨意指婚出去。我要把她送走,送得遠遠的。”顧明淵垂眸笑笑,幾乎是毫無猶豫地說:“我不能答應你。”顧明和倒像是一點都不意外地說:“你要留下她也可以,但必須給她一個名分。”“這個我也不能答應你。”顧明淵眉峰微動,負手沉聲道,“你該知道,令她入王府族譜的旨意是太後所下。”“那就廢了這個旨意呀!”顧明和煩躁地喊開,隻換來一句哥哥的大喝:“放肆!”顧明和被他的聲音震得瑟縮了一下,又頑強地仰起頭,梗著脖子道:“是,我放肆了,但大哥你放肆得還少嗎?你頂撞太後的次數還少嗎?你如今堅持不肯為了雲羅去說句話,到底是真的謹遵臣道,還是怕得罪情人……”“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所有爭執戛然而止,屋內的氣氛頓時如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會斷裂。顧明和倒在地上,半邊臉高高腫起,他抬起頭,一道蜿蜒的血絲順著嘴角慢慢流下。他看著哥哥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一雙眸子像是烈焰亦像是堅冰,直勾勾地射向自己,然後慢慢地,竟是擦著嘴角坐起身笑了,那種滿不在乎的笑。顧明淵看著他的樣子更氣地說:“孽障,你給我--”“大哥,不用您說了,我這就到祠堂裏跪著去。隻是請您記得,舉頭三尺有神明,雲羅母女的確受過咱們家的恩惠,但當初父王也不是白收留她們的吧?一報還一報,她們並不欠顧家什麼!”顧明和說罷,站起身,冷笑著甩袖而去。看著弟弟放肆的舉動,顧明淵幽暗的眼神裏流動著詭譎寒冷的光,胸膛緩緩起伏著,明顯心緒不佳。突然,他耳尖略動,眸底閃過一道光,沉聲道:“既然醒了,怎麼不出聲?”門內傳出一聲低笑,伴著幾下沙啞的咳嗽聲,隻聽雲羅低低笑道:“我在聽戲。”顧明淵推開門,慢慢走進去,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問:“聽誰的戲?”“聽你的,也在聽我自己的。”

“哦?”顧明淵的視線落到大紅色的金線繡紋桌布上,仿佛笑了下,說,“那聽完可有感悟?”“自然是有的。”雲羅的唇角慢慢上揚,半合著的眼眸裏漸漸濕潤,就這麼似悲似喜道,“我發覺自己太傻了,竟然真的信了你的謊言。”“要怨,隻能怨你自己從進府就動機不純。”顧明淵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放下茶杯,看過去,聲調平淡地說,“雲羅,本王對你已是仁至義盡。當初繡心曾送你‘隨遇而安’四字,如今,本王也送你四個字--知足常樂,隻要你能安分守己,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保你一世富貴榮華。”“富貴榮華……哈哈哈……富貴榮華……”雲羅捂住嘴,坐了起來,抱著膝蓋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是啊,以你如今的權勢,做個宮裏的公主恐怕還不如當你的妹妹來得威風呢,你說是不是呀,義兄?”顧明淵陰了臉,眉宇間像是結了層冷霜,忍耐著道:“激怒本王,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哎,您如今態度都變了,怎麼不說‘你有的都可以給我’這種話了?”雲羅滿心都是冰涼,偏偏臉上笑得越發溫暖燦爛,這種極致的對比,就像是利刃,她用它去插顧明淵的心窩子,也在紮自己的心窩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過如此。“大概真讓明和猜對了吧?如今我們已經撕破臉了,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了?什麼隔三岔五就要去小院坐坐,什麼因我身中劇毒,為了布這個局,騙我這個傻子,您費了不少工夫吧--”她的聲音越發尖銳,卻忽地戛然而止。隻見顧明淵以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移動到了她的身前,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白玉一般的手指卻有著足以掐筋斷骨的力道。“你可真是不識好歹……”顧明淵俯下身,緩緩貼過去,幾乎緊挨著她的眼睛道,“若說是布局,本王何必要去燒那個院子,引你發現?”“因為你怕我找到證明我和母親身份的東西呀,因為你怕我們會傷害到你那個老情人趙雅呀!”痛苦好像都被忽視,雲羅憤怒地大喊。顧明淵看著她的樣子卻笑了出來,神色和緩了些,甚至放開了對她的鉗製。他站直身體,俯視著她道:“你若真這麼想,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也太瞧得起趙太後了。本王對你們的事情全無興趣,我隻關心趙氏皇族,豐啟國祚。這次若不是為了讓你及時抽身,本王根本不必打草驚蛇,將你和戎狄王子,容眠山的餘孽一網打盡豈不更好?”他頓了頓,長長地吐了口氣,眼神變得陰鷙,緩緩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再鬧事,否則就連本王也保不住你。”“戎狄?”雲羅滿臉不可思議,忽地大笑出聲道,“你以為我想做什麼?你以為我能做什麼?將趙牧趕下台,聯合戎狄登位當豐啟的女王嗎?哈哈哈--”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布滿了臉頰,此刻,她隻覺得生平所有的笑話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個好笑,不,或者說她的人生原本就是一場笑話,隻是自己之前沒有發現而已。她為了讓淑和登上高位,對顧明淵虛與委蛇,顧明淵為了騙出她背後所謂的“利益集團”,而對她假情假意。他們兩個一個虛偽,一個做作,這樣極致的自私,也算某種形式上的天生一對了吧?“顧明淵,實話告訴你,就算你給我個豐啟女皇我也不稀罕做!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說燒了清心小築是為我好,對嗎?”顧明淵不置可否。雲羅繼續道:“好,那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隻要你辦到了,我便開開心心地一輩子留在這裏侍候你!”她仰起臉,滿目決絕。顧明淵眉頭微皺,又鬆開道:“你講。”“我要你,為我殺了趙雅!”一字一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血,帶著淚。顧明淵怔忪片刻,聲音沉沉道:“本王做不到。”“那你放了我,我可以自己去做!”“憑你?”顧明淵勾唇。“王爺不信嗎?”雲羅冷笑一聲道,“那你大可以等著瞧。”顧明淵深深地注視她片刻後,笑了開,說:“不,本王信,所以你更不能走了。”“不能走”三個字說得分外緩慢,然後,就見顧明淵步步走近。雲羅直覺危險,下意識後仰,可還沒來得及動彈,就被顧明淵出手如電地點住了穴!“你要做什麼?”雲羅僵硬著身體問。顧明淵並未答話,反倒抬起手掌,輕拍幾下,身後的門隨之開啟,就見他的貼身太監小德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道:“王爺有何吩咐?”顧明淵低低說了幾個字,小德子馬上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隨即又感覺僭越了,忙低下去,顫巍巍道:“王爺,這……這……”“去。”顧明淵眼都沒偏一下,語氣平平地說道。小德子隻得走了出去,片刻過後,手裏執著一根木棍走了進來。他看看顧明淵的神色,慢慢地艱難靠近了雲羅,拿著木棍的手都在發顫,就這樣舉起來,又放下,再舉起,再放下,幾次之後,終於忽地跪趴到了地上,哀號一聲:“王爺,奴才不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