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二十二章驚變(3 / 3)

清虹苑距離出事地點最近,現在便被臨時征用,太醫院當值的李、陸、王三位太醫都被帶入了攝政王府,麵對這場駭人聽聞的下毒事件,一字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問,戰戰兢兢地治著人,希望能保住自己一家老小。所有人都在門外緊張地等待著最後結果,隻有雲羅被顧明淵強拉著進了一間廂房。“你幹什麼?”雲羅被他推到床上,摔得挺疼,揉著胳膊坐起身,卻不看他,而是冷著臉道,“我要出去了。”“你心虛了?”顧明淵笑,眸子裏卻是幾乎要吞並一切的怒火。雲羅抬起頭,直視著他道:“我心虛什麼?”顧明淵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保持仰頭的姿勢,目光陰狠地說道,“你早知道那碗燕窩裏有毒是不是?你故意不出聲的是不是?”他以為她會狡辯,死不承認,抑或會後悔,痛哭著認錯。但他怎麼也沒料到,雲羅竟笑著反問:“知道又如何呢?跟我有什麼關係?”那一瞬間,顧明淵簡直控製不住想殺了她。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的眼睛要望進那個女人的內心深處去,他一字一頓地問:“我的兒子,你的姐妹,都與你沒有關係?”雲羅慢慢垂下眼瞼,片刻之後,清清楚楚地,又帶著點遺憾一般歎道:“是,與你有關的一切,都早與我無關了。”“給本王老實待在這兒!”他恨恨撂下一句,轉身就出了屋。屋門“砰”的一聲從外關上,雲羅隱隱聽到他在吩咐侍衛:“守好這裏,不許任何人進出!”“喳!”屋內歸於沉寂,雲羅閉上眼,慢慢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眸底隱隱有水痕。她其實,也不過是覺得那甜品味道有古怪,但見燕巧淡定喝下,也就打消了疑慮。心腸再狠毒,又怎麼忍心看到那麼多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她不對顧明淵澄清自己,不過是想在他心上,再割下一道傷口罷了。因為顧明淵,與她不共戴天。雲羅將頭輕輕靠到床欄上,眼睛久久地盯著牆角嫋嫋升起的檀香爐子,一動不動,如雕像般發起呆來。

當漫長的一夜過去,事情已塵埃落定:顧明淵的子嗣,除顧文傑之外,全已故去,而顧文傑雖撿回一條命,卻被太醫斷言以後身體必然孱弱,恐活不過三十歲。在這場中毒事件裏,受傷最輕的竟是靈兒,隻是身體損耗了許多。太醫私下告訴她,以後恐怕要好好休養才會有子嗣。雖說沒有將話說死,但躲閃的視線已經讓靈兒有了心理準備。她獨自在屋裏發了好一會兒呆,想到自己在宮裏時對未來的期盼,想到初入王府時的艱難屈辱,想到兩個時辰前她已經坐到了王府妃子席上第一排,還想到了……雲羅。她覺得,自己不能倒下。沒有孩子又如何?隻要有地位,有寵愛,所有女人生的孩子都會是她的。靈兒閉上眼,靠在床榻上,開口叫流珠進來道:“你去吩咐太醫,讓他別亂說話。”流珠雖不知兩個人剛才在房裏談了什麼,但是看著靈兒眼下難看的臉色,也不敢多問,低低應是,就要退出去。靈兒卻忽地叫住她,問:“王爺那邊怎麼樣了?”

流珠小聲道:“回主子,王爺處置了好多人,連珍……蕭氏都被王爺關起來了,看似已失了心智。”“哦……好。”靈兒垂下眸子,一個念頭在腦海裏漸漸成形。她撐著虛弱的身體到了顧文傑的房裏,跪請顧明淵差走所有人,而後,對著那個男人懇求道:“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以前答應過我的事?”顧明淵看著她的樣子卻是冷笑道:“命都差點沒了,居然還能記著這些,徐氏你真是好膽色。”靈兒笑笑,對這誅心的話也不為自己分辯,隻是安安靜靜地跪在那兒,說:“妾身的身體本就虛寒,這次再經過中毒,大約壽數也不會太久了。榮華富貴對臣妾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妾身隻是對文傑同病相憐罷了,我與他都是可憐人兒,如今他的母親又瘋了,若王爺不嫌棄臣妾粗笨,臣妾懇請撫養二公子,這一生不再要自己的孩子,好好將他帶大。”顧明淵盯了她好一會兒,累極地閉上眼,揮手道:“罷了,本王準了。”豐啟首都發生了這件百年難遇的駭人聽聞大案,個中緣由當然不能為外人道,可是又不得不給宮裏、順天府一個交代。蔽詞內,顧明淵拿著銀衣衛送上的密函,看著,怔著,慢慢地,鬆了手,靠坐到身後寬大的太師椅上,仿佛一夕之間老了許多。“發告示,說王府混入逆賊,幾位側妃和世子不幸遇難。王府內所有人服素食齋一月,為逝者祈福。”“是。”暗處傳來一聲答應,然後“呼”的一聲,一個人影飛出去了。整個中院陷入一片死寂,明明青天白日的,卻讓人覺得有些陰森森。當子荷端著碗枸杞雞湯進門,看到的就是顧明淵疲憊難受的樣子,她眼裏一酸,幾乎落下淚來,吸吸鼻子,緩步走過去將托盤放到桌上,俯下腰,在顧明淵耳邊輕聲道:“王爺,吃點東西吧,啊?不然身體受不了的……”顧明淵不動,不說話,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子荷忽然捂住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出聲來,抱著顧明淵的雙膝道:王爺,奴婢求您別這樣了,奴婢知道您心裏有氣,您有火就衝奴婢發吧,千萬別憋在心裏……”在這個人人自危,奴才們都有多遠恨不得躲多遠,連小德子都不見人了的時候,隻有子荷傻乎乎地闖進來,跪在他的腳邊對他說:有火就衝她發吧。顧明淵睜開眼,看著腳下滿臉是淚,柳葉眉不施粉黛依然清新可人的女子,莫名覺得心底某個地方軟了一下。他張開手,緩緩地,緩緩地移動到了子荷的頭頂上方,似是想要拍拍她,撫慰一下,但是,那隻手最終沒有落下去。他長歎一聲,收回手,站起身,從子荷身邊邁過去。子荷倉皇回頭,對著顧明淵的背影喊了一聲:“王爺!”帶著哭腔。她有一種預感,剛才有一瞬間,她曾經無限接近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心。顧明淵停下腳步,沒回頭,背對著她擺擺手道:“你的心意本王明白,過陣子吧,本王會想一想的……”然後,拔腳邁出了門。子荷在屋內呆怔片刻,淚忽然洶湧落下,七年的守候哇……那個男人終於給了她一線希望。空蕩蕩的書房內,子荷閉上眼,噙著淚,頭深深叩地,帶著自己這一生最大的誠懇與感激道:“奴婢,多謝王爺恩典。”從蔽詞的書房到臥房,不過幾步的距離,顧明淵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雲羅已經被從清虹苑接回。沒想到,在發生這麼多事之後,他心煩了,想找人說說話了,還是希望到雲羅的身邊去。顧明淵慢慢地走過去,幾個銀衣衛默不作聲地朝他拱手行禮,顧明淵點點頭,以眼神示意他們退下。然後,獨自踏上台階,一級一級,每一步都覺得用了很大的力氣,身上的力氣好像都快用盡了。終於,他走到門外,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停,然後才“吱呀”一聲推開了門。雲羅應聲回頭,顧明淵背光而立,模糊間隻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形,卻瞧不清神色。雲羅麵無表情地又轉過頭,繼續望著窗外發呆。顧明淵走進去,到桌邊坐下,桌布已經撤下繁複華麗的深紫,換成了素白。他摸著那絲綢的觸感,心裏湧上一點淡淡的哀傷,哦,是了,府裏要辦喪事了。他抬頭看向雲羅,他知道那個狠心的女人大概不會有什麼多餘的同情心,還是忍不住道:“本王的孩子死了,都死了,隻剩下文傑了。”話一出口,他其實就有點後悔了,他在乞求那個女人的憐惜嗎?他可是顧明淵哪,太難看了,這個姿態真是太難看了……沒等他重整起自己的威嚴,雲羅一句話就將他的自尊和示弱通通踩在腳下。她說:“哦?是嗎?”那樣漫不經心的語氣。屋內沉寂著,胸口裏好像翻江倒海,顧明淵握住拳頭,額頭青筋暴跳,他喘著氣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看著她,聲音透著危險地說道:“就這樣?你沒別的要和本王說了嗎?”雲羅仰起頭,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輕扯唇角笑開道:“王爺想讓我說什麼呢?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今日的果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還有,如果您這次真清醒了,明白了,就把我放出府去吧,否則隻怕下次輪到我來下毒了。”最後一句話,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舌頭上卷了卷,透出些嘲諷的笑音。顧明淵的身體晃了晃,他一點一點握緊了拳,眼神陰狠暴戾得駭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突然笑開道:“你就這麼想離開王府,跟本王劃清界限嗎?”看著雲羅期盼坦然的目光,他惡意地嗬了一聲,一字一頓道,“好,本王偏讓你走不出這裏。從今天起,由你暫代治府一切事宜,管理後院上至嬪妃下至奴仆!”“什麼?”雲羅站起身,怒道,“你瘋了?你就不怕我對你其他的子嗣複仇?”“隨你。”顧明淵毫不在意地笑開道,“反正這王府本王是交與你了,你是替梁氏在做的。王府出了什麼岔子,本王就命人打梁氏十板,出了人命,就由梁家人來抵。你好自為之吧。”說罷,拂袖離去。他才一跨出門,就聽到屋裏乒乓一通響,仿佛雲羅恨得將桌上所有東西都砸了。顧明淵略略停住,笑開,卻是蒼涼狠絕--這樣很好,很好,她一輩子都休想離開,陪他在這個醃臢血腥的地方,一起待到死。

這一年顧王府的冬天好像特別長,雲羅搭著丫鬟的手,穿著絳紫色狐狸毛大氅,手裏捧著一遝賬冊,走著走著忽地在花園停下,抬起頭看著天上洋洋灑灑飄落的雪花發怔。這麼快,就又是一年了呀……這個王府都不一樣了……身邊的丫頭碰碰她的胳膊,低聲道:“主子,您看前頭,靈側妃來了。”雲羅轉過臉,果然見到已經被賜封號為“靈”的徐氏,在流珠的攙扶下緩步走來。許是因為過年,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已經不同了,今日的徐靈兒早已沒了當初剛進府時畏畏縮縮小心翼翼的樣子,她穿著一件接近大紅色的玫紅衣裳,外罩著黑色鹿絨大氅,頭戴側妃最高規格的發飾,昂首闊步地行過來。在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奶媽,小心牽著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子,想來就知道是顧王府唯一的男丁--顧文傑。靈兒走近到她麵前,美目在她手裏的賬本上打了個轉,又自然地移開目光,然後笑著微微福身,說:“妹妹給姐姐請安。”雲羅扯扯嘴角,將賬本交給身邊的丫頭,淡淡道:“我可擔不起你一聲姐姐。”靈兒笑著自行起身,沒再說什麼,而是將眼睛轉向周圍這廣闊的冰天雪地,如雕欄玉砌一般的王府內景,感歎道:“又是新的一年了呀,明年應該會是好年景吧。”“好與壞隻在人心。看徐側妃這春光滿麵的樣子,便知明年對你來說一定是好年景了。”雲羅諷刺道。

“借姐姐吉言吧。妹妹是個福薄的,若沒有姐姐,我大概是沒有今天的。”靈兒溫婉一笑,回過頭,蹲下順手給文傑整理了下衣服領子,將他圍得更密不透風。然後,才起身回頭對雲羅淺笑道,“祝姐姐新年快樂。時候不早了,王爺還在等我們,恕妹妹先行告退了。”說罷,略施一禮,輕移蓮步離去。雲羅昂著頭,與她擦身而過,昔日的姐妹,如今這攝政王府裏兩個有分量的女人,就此相背而行,越走越遠,各自帶著一支蜿蜒的隊伍。當靈兒趕到清輝堂的時候,所有有名位的側妃庶妃都已經到齊了,靈兒一進去就在丫頭的服侍下脫掉鹿絨大氅,笑著對顧明淵福身道:“妾身該死,早上為了哄傑哥兒來晚了,請王爺恕罪。”王爺搖搖頭,淡看了眼文傑果然衣著整齊,精神挺好的樣子,還讚了一句:“無妨,你將孩子帶得很好。”穿著黃色妃子服的姚氏笑著打趣道:“好了,王爺您和靈妹妹就別一個請罪一個無妨的了,既然姐妹們都到齊了,咱們便一起給王爺請個安,然後讓王爺發彩頭吧?”她四目往周圍一看,馬上有幾個小妃子笑著跟著湊趣。片刻之後,眾妃整理好了儀容,靈兒很自然地走到隊伍的最前一個,一甩宮帕,膝蓋跪地,深深叩首道:“臣妾徐氏,率眾妃給王爺請安,祝王爺來年鵬雲萬裏,一切順利。”在她之後,所有女人也隨著她一起叩頭,齊聲道:“祝王爺鵬雲萬裏,一切順利!”“呱呱--”清亮的聲音驚起外頭枝丫上的幾隻烏鴉,撲棱棱地飛起,震落了不少的雪。顧王府的後院,自此換了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