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讓顧七夕去繳費，顧七夕咬著牙，想給張靈打電話，安思辰看出了她的尷尬，把卡給她：“先拿去用吧，沒有密碼。”
“不，不用了。”顧七夕拒絕，她不想欠安思辰太多，那樣，她會覺得抬不起頭的。
“先救你媽媽要緊，你改天再還我就是了。”顧七夕這才接過他的卡，慌張的跑去辦理手續繳費，大醫院並不是她這種人可以消費的，比如現在，她看著刷出來的賬單，覺得天旋地轉，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沒有那麼多錢吧？
等顧七夕回來的時候楊玉蓮已經從急診室出來了，她因為失血過多依舊昏迷著，好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顧小樂趴在她的床邊照顧她，安思辰沒有進去，隻是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待顧七夕。
“今天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恐怕……”顧七夕在他的身邊坐下，由衷的對他說。
“不用客氣。”安思辰頓了頓：“好在你媽媽已經沒事了。”
“嗬嗬……”顧七夕苦笑，撐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絕提，她卻固執地仰起頭，不讓別人看見。
“想哭就哭吧。”安思辰沒有看她的臉。
“不，我不哭。”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媽媽不喜歡看到我們哭。”
“嗯，她希望你們快樂的長大。”
“你知道嗎？”顧七夕好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看著安思辰的側臉說：“我媽媽患有中度神經症，時好時壞。壞的時候她會咬人，好的時候呢……她會傷害自己。”
“嗯。”安思辰靜靜地聽著，因為他知道，這個女孩需要的不是幫助，而是傾聽。
“她不想拖累我跟弟弟，所以一心想尋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會被我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可是，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還有這麼幸運。”顧七夕回想那些每一次努力救治自己的母親的時刻，她都覺得那是在割她的血脈。
“我家裏很窮，真的很窮，是那種你想不到的窮。我們買不起多好的菜，隻能去市場上挑選最便宜的那種，我們家從來不買瘦肉吃，隻買肥肉。你知道為什麼嗎？”
安思辰沒有說話，安靜的聽她說。
“因為肥肉煎出來的油可以留著下一頓炒菜用，這樣，我們既可以吃肉又可以省下買油的錢。”
“你爸爸呢？”安思辰看著顧七夕，這個因為能夠省下買油錢的事情都可以露出微笑的人，著實可愛。
“爸爸……”顧七夕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臉上剛剛才浮起的笑意隨即又隱去：“他去世了，就是一年前。”
“以前，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很幸福快樂，一家人在一起，做什麼都在一起。我爸爸是建築工人，他很高大，因為工作常年被太陽曬成這樣的。媽媽是超市的收銀員，每個月工資不高，卻也足夠我們一家人生活。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每個星期天，我爸爸都會跟工頭請假，然後帶著我們出去吃一頓，當然，不是特別貴的酒店，就是肯德基，因為我特別喜歡吃。走的時候還會拿上沒喝完的可樂，一起去爬上。媽媽總是爬不動，我跟弟弟卻爬得很快，然後爸爸會拉著媽媽一起爬……”說起這些的時候，顧七夕始終是微笑的，那段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可是後來……”她垂下頭頓了頓：“後來爸爸去上班就再也沒有回來。他失足從樓上掉下來，因為沒有戴安全帽違規了，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有一口氣，可是公司拒絕支付他的醫療費，就隻是拖延了幾分鍾，我爸爸就去了。隻是幾分鍾啊，如果我們能夠早點去幾分鍾也許他就不會死了。”顧七夕泣不成聲，安思辰將她的頭輕輕摁下來，好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是，我後來又一想，就算我們早去幾分鍾，也沒有錢給爸爸支付醫療費用。他也一樣會死的，你說，醫生不就是救死扶傷嗎？為什麼不繳費就不救人呢？我一直想不明白。”
“爸爸出事後，媽媽成天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後來幹脆連班都不上了，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裏。哦，那時候我家還不住在現在的地方，那時候我們家在五環有一套房子，雖然很小，但是很溫馨。後來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發現媽媽抱著一個西瓜，，她就這樣抱著，整個衣服跟地板上全都是西瓜汁，看著像是血。我走過去說要幫她切開給她吃，她打了我一耳光，說那是爸爸的頭，全是血，她在止血，不然他會死的。我嚇壞了，她將家裏所有的紙巾跟布都用來擦西瓜汁，後來連衣服都拿來了擦了。一邊擦還一邊說：‘別怕別怕，我會救你的，你不會有事的。’那時候，媽媽就被診斷出有神經症。為了給她治病，我退了學，買了房子，她還是這樣樣子，一點好轉都沒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