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驍沉眸看了眼拉門,不發一語邁開長腿。
崔承川眯了眯眼,抬步跟上,“薑林昌也是夠本事,什麼人都敢弄到這來。事情鬧不好就是國際問題,他自己誰也跑不了,敢玩這套,狗急跳牆的姿勢真夠難看。”
“不是狗急跳牆。”
賀正驍沉沉地坐進大班椅,勁瘦的手臂撐住扶手,長腿斯文的交疊點地。
“看薑林昌這麼些年用暴戾來藏尾巴就知道,他的城府不比謝三淺。混得不如謝三,不過是沒必要比他更出風頭。”
“……嗯?”
“薑林昌是他的人。”
崔承川慵懶的神色斂了起來,倏地鄭重了。
他?
曼徹斯特那個?!
八竿子扯不上關係的兩個人是一夥的?!!
“很驚訝?”
賀正驍半闔上眼,深刻的眼皮褶皺沉重地壓下。
“‘蒙德茲’基本落實,薑林昌現在動,不合理。他能當眾給老爺子下跪,不是不能忍的,突然不符合邏輯,會是什麼理由?”
崔承川眸光微閃,驀地想到曼徹斯特的那條雜種貓。
他沒辦法像賀正驍一樣,眼眸開闔間,疏密有度的大網便在腦海裏浮現,自上而下地俯瞰錯綜複雜的局麵,把每一條線路所延展出的樹形描摹清楚,再從中選定最合邏輯的線路。所以他隻能查探消息,不能統領全局。
現在經過賀正驍的點播,他想到那邊他壓著打,剛解決完,這裏就換了風,快速緊密的無縫對接,不太可能是巧合。
崔承川嗤笑了聲,他半張英俊的臉被昏暗的廊燈眷顧,半張掩藏於漆黑的長廊,明暉交替著現出的輪廓,一點幽峻的森然。
“他的人,那就不用手軟了。”
黧黑的夜永遠不能剔除,身披戰甲的也不全然光榮。功成名就的背後,總會有隱/秘且尖銳的野獸在咆哮,凶狠地守護悍然矗立的高樓。
然而賀正驍卻說:“先軟了,讓他們動。”
崔承川:“……”
對麵,男人修長的十指交叉,優雅地動了幾下,平和的說:“這是一次試探,他們需要得到結果,才敢放下心傾巢而出,給我致命一擊。”
而後他才能把這些人一網打盡。
就像他的棋路,國王先動,並不隻是為了身先士卒。
崔承川雙手放進褲袋,似笑非笑的含著煙,“簡單,小蝴蝶放飛,他們立刻放心,再拿她開刀……”
話沒說完,隻覺得室內溫度直線下降,陰沉沉的凍人。
“……看你舍不舍得。”
賀正驍低緩的笑了。
“不舍得。”
崔承川眉心一跳,不由得抬手揉了揉。
他不意外這個回答,賀正驍對小蝴蝶從來不是對女人的喜歡,但一定會說“不舍得”。
隻是剛剛平波無瀾的三個字,有些和以往不同的情緒在內。
崔承川不期然的想到夏洛蒂說過的話。
可他到底什麼都沒說。
另一個房間裏,清淡的助眠香料靜靜地燃著,鋪出一室的平和。
喬唯歡一無所知地睡到淩晨,而後自然清醒。
她正枕著男人的手臂,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纏住了對方勁窄的腰。
離得這麼近,他胸膛的起伏和身上冷沉清冽的男人氣息,頃刻間占據了她所有感官。
可能是有了孩子的關係,喬唯歡突然有點貪戀這一刻真實的寧靜。
她小心的撐住棕墊坐起來,正要掀被,被底的大手準確地拉住她的手臂,不容拒絕地把她拉了回去。
“再睡一會。”
男人閉著眼睛,似醒非醒,低沉的嗓音裏透著一點慵懶和沙啞,大手一下下溫和地拍她的脊背。
“今天你會消耗很多體力,趁現在休息好。”
喬唯歡被拍得發困,打著嗬欠問,“……我們要去幹什麼?”
直到吃了早餐之後離開山莊,跟賀正驍來到海邊,喬唯歡也不知道答案。
K市是重點旅遊城市,當地海岸受到嚴密保護,格外的幹淨清透。
秋冬交際,海天相接,深淺不一的藍層層暈染,巧奪天工的空曠悠遠。細風在海麵帶動起伏的微波,搭便車的海鳥引頸高歌,為岸邊的人送來悅耳的音符。
喬唯歡不由得停腳,半垂下眼睛,感受了會兒這一刻的愜意。
賀正驍同樣駐足,回過身,手臂抬起,修長的手指向女人遞出,“手拿來。”
喬唯歡:“……”
這口氣……
她朝天翻了個小白眼,“不拿。”
賀正驍慢慢笑了,大方地滿足她的小性子,微微躬身牽起她的手,緩慢地在她柔軟的指肚上揉捏了一輪,跟著平穩地握在掌心。
踩著溫暖的碎沙走了陣,到了一處小山包,賀正驍拉著她上去。
喬唯歡穿了平底鞋,然而不是運動鞋,走著許久,腳腕上有點刺痛。她擰著眉,低頭看了眼腳跟,腳步稍微遲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