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半晌沒等到回應的西裝男抬了下眼。
喬唯歡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指尖,良久才點了下頭,“知道了。”
西裝男低著頭離開,等到門關上,喬唯歡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不聲不響的換上衣服。
拉開門,傭人欠身等在門外:“夫人,先生吩咐了,您最近需要好好養傷。”
喬唯歡慢慢的拉上外套的拉鏈,抬腳要繞開傭人,結果傭人挪動腳步,擋在她身前,“夫人,請您回去休息吧,如果您再出去,先生會責怪我們……”
喬唯歡停了腳,突然問:“你媽媽多大了?”
看傭人愣住,喬唯歡很平和的說:“我媽快六十了,但我在她身邊的日子,不到八年。”
其中還有很多的時間,喬媽是不怎麼清醒的。
更多的日子裏,喬媽是生不如死的。
喬媽的餘生恐怕隻有二十年,多一點少一點的,她還能陪多久?
傭人半晌沒吭聲,然而喬唯歡再抬腳,她卻沒攔著。
喬媽沒受外傷,去醫院檢查了沒有問題,之後被送了回去,一同去的還有幾個醫生。
遙遙看去,那棟建築如同被透明的鍾罩扣住,周遭的空氣安靜壓抑,似乎已經停止了流動。
喬唯歡下了車,腳步很快的踏進大廳,一眼看見坐在輪椅上的人影。
喬媽仰著頭,灰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手臂軟綿的垂在膝蓋上,行將斷氣的腐朽。
醫生小心的說:“夫人,您母親的情況非常不好,她出現了非常明顯的意識封閉狀態,我們和她交流,她沒有任何反應。”
這就代表,再持續下去,喬媽恐怕真的會變成神經病。
喬唯歡抿掉手心的冷汗,“我去試試。”
她腳步很輕的過去,愈發清晰的見到喬媽快要渙散的眼睛,那裏沒有任何東西的倒影。
喬唯歡半跪到地上,試探著把手放在喬媽的手背上,輕聲說:“媽。”
喬媽沒有反應。
喬唯歡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喬媽卻始終紋絲不動。慢慢的喬唯歡不說了,她將額頭抵上喬媽的膝蓋,沉默了好久,才遲鈍的站起身。她看醫生們衝她搖頭,正要抬腳,褲腿忽然被拉住。猛地低頭,喬媽竟然將視線挪到她臉上,發幹的嘴唇動了動。
喬唯歡飛快的彎下腰,兩手放在扶手上,“媽,你說——”
那點欣喜來不及宣之於口,又倏地被喬唯歡咽了下去。
喬媽很小聲的、斷斷續續的:“薇薇安……”
那瞬間,喬唯歡全身都僵硬了。
因為薇薇安的一句“惡心”開始封閉意識,現在清醒過來,是因為把她當成薇薇安?
能說什麼?
她應該怎麼做!
喬唯歡緊緊的攥著扶手,嘴角抿起,很緩慢的點頭,聽見自己模糊的聲音:“是,我是薇薇安。”
她看見喬媽眼底的灰色稍微的褪了點,現出兩分清明來。
隨後喬媽抬起手,碰上她還在發腫的臉,跟著突然就大力推開她!
“你不是薇薇安!!”
喬唯歡始料不及地退開兩步,喬媽痛苦的抱著頭,哀哀的哭嚎起來。
醫生們見情況不對,飛快的過來,急急的問:“夫人,您沒有沒事?”
喬唯歡搖搖頭,目不轉睛的盯著抱頭痛哭的喬媽,“這種情況,我過去還沒有作用?”
醫生有點想歎氣,硬生生的忍下了。
喬唯歡從他的表情看出結果,什麼都沒說,轉身和傭人說:“我最近在這裏住。”
傭人迅速的把幹淨的房間重新整理了遍,喬唯歡讓醫生檢查了她背上的傷口,確定沒有問題,她趴到床上,疲倦的閉上眼。
一般來說,病情嚴重的會采用更加強硬的治療,比如電擊。幸好,喬媽暫時沒有出現攻擊性行為,不至於走到那一步。然而就算需要那樣,她也不會允許。
薇薇安。
她是喬媽的心病,大概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讓薇薇安來配合治療?
可惜,薇薇安恐怕不會輕易答應……
治療一周,喬媽除了那一次見到喬唯歡,給了點反應,其他時候,她始終仰著頭,仿佛目光已經穿過屋頂和曼徹斯特上方的陰雲,滯留在璀璨的星河當中。
昏睡的時候,喬媽的呼吸又慢又長,像是隨時能喘出最後一口氣。
喬唯歡倚著門框,靜默的看了會,直到傭人小聲提醒她,時間很晚了,她才發現已經是半夜兩點。
攏攏身上披著的外套,喬唯歡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