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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二日(1 / 3)

車過了長江,遠處一片白茫茫的,全是灰色的水和灰色的天空,看不到陸地。風很大,我能看見車窗外的船員被吹得東倒西歪。我坐在車窗邊的位置上,盯著窗外波濤洶湧的長江口。這是一輛開往蘇北的長途汽車,車子正固定在汽車輪渡上過長江。

我的身邊是葉蕭,他依舊是一副憂鬱的神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你不應該不聽我的勸告去上‘古墓幽魂’,我不想失去你,你知道最近已經有多少人出事了嗎?”

“我絕不後悔。”

“別說了,你以為是我要來幫你的嗎?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決心退出了,不想再管這件事了,去他的‘古墓幽魂’,和我沒有關係了。”他上了些火氣,聲音很大,引來了車廂裏許多人的注意。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一起來?”

“因為你媽媽,前幾天我見到你媽媽了,她說你最近一直沒有回家,她和你爸爸都很擔心你,他們好像已經看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了。你媽媽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照顧好你,你爹媽就你一個兒子,他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嗎?你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父母想想,我從小在你家長大,你媽媽對我就像對自己的兒子一樣,我不能不答應她。所以,我必須跟著你來。”

我沉默了半晌,然後,我把香香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地說給葉蕭聽了,我說了很久,全部的細枝末節都說了,包括那晚在香香家裏發生的事。輪渡上了岸,汽車繼續在蘇北的平原上疾駛,又過了幾個小時,我們終於抵達了當年香香出事的那個縣城。

到了這個小縣城,我發現這裏已經有許多變化了,但大致的模樣還沒變,又讓我觸景生情了一番。如果18歲那年,我和香香能夠安分守己地呆在家裏,熬過那個酷暑,一切的錯誤就都不會發生了。

我和葉蕭直奔當地的殯儀館。

我一直覺得,殯儀館對於人生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醫院的產房是人們來到這個世界之處,而火葬廠的火化爐則是人們離開這個世界之處。我們走進殯儀館,被一片蕭條的氣氛籠罩著,這裏地方不大,我很快見到了香香開追悼會時候的那個小廳,當時,我以為這是最後一麵了,我哭得很厲害,從來沒有那樣哭過。

我們找到了這裏的負責人,還是老樣子,葉蕭出示了工作證,說明了我們的來由。於是,我們查閱了香香火化的那天這裏的工作值班記錄,記錄上登記著那天工作的火化工的名字叫齊紅李。

“這名字挺怪的,我們現在可以找到他嗎?”我忙著問。

這個負責人回答:“齊紅李這個人一年前突然雙目失明,回家了,不過我可以把他現在的住址告訴你。”

我接過他抄給我的地址,然後就要走,葉蕭卻拉住了我:“慢點。”然後,他對那負責人說:“對不起,我能看一看你們這裏有關齊紅李的人事檔案嗎?”

“可以,不過他眼睛都瞎了,不可能犯罪啊。”

“沒說他犯法,隻是調查一下。”

我們在殯儀館的人事檔案裏找到齊紅李的名字——性別:男。出生年月:1950年1月15日。籍貫:浙江湖州。婚姻狀況:未婚。

而在簡曆裏,隻填寫著:1972年起在本縣殯儀館火化房工作至今。

“怎麼工作前的簡曆全是空白的呢?這不符合規定啊。”葉蕭問。

“這個嘛,我就不清楚了。我聽這裏的老職工講,齊紅李這個人,是文革時候來到我們這裏的,當時社會上的形勢很亂,這裏有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流浪漢,他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和別人不同的是,他講的是上海口音,他是唯一一個來自上海的流浪漢。因為這個,當時的老館長可憐他,同意他在這裏做臨時工,做最髒最累的火化工的工作。後來,時間長了,他又工作得非常認真賣力,從來不出錯,於是就給他轉成正式工了。”

“他是流浪漢,當了正式工後,那麼戶口怎麼辦?”

“文革的時候,一切都很亂,後來,他就自己報了一個戶口,那時候的派出所天天搞階級鬥爭,誰還管這種小事啊,就真的給他報上了,算是我們這裏的人了。”

“真奇怪,他為什麼一直不回上海,而要留在這裏呢?”我不解地問。

“是啊,他這個人一直都很怪,很少說話,在這裏幾乎沒什麼朋友,也一直沒有結婚,有人懷疑他是文革的時候犯了案逃到這裏來避風頭的,但是也沒什麼證據,而且他雖然性格很怪,但應該還算是一個好人,平時工作一直很認真,沒做過什麼壞事。一年前,他突然雙目失明了,檢查不出什麼原因,也許他真做過什麼壞事,遭了報應了。”

“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