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每一任典獄長,隻要翻開曆任的卷宗,都會對自己腳下的世界驚歎不已,同時猛擦額頭的冷汗,成為每晚惡夢的主題——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弄清楚這些地道的路線,哪怕是一隻老鼠被扔下去,也很可能永遠都轉不出來。假如有哪個囚犯昏了頭,一頭栽進地道的深處,典獄長不必擔心他越獄,隻要擔心如何寫報告:一個囚犯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在監獄裏消失?
除非......除非......除非他遇上了掘墓人......
我遇上了掘墓人。
最後一個岔道口。
掘墓人選擇了左邊的路,要命的是他總是選擇左邊的路!
但願他沒錯。
轉過一條更加狹窄的縫隙,手電光束打出一圈黃暈,鋪滿眼前深深的地道,屏牢呼吸咬緊嘴唇。仿佛有人就站在我們頭頂,吹響警哨驚醒整個監獄,荒野上響起警犬的狂吠,還有子彈的呼嘯聲。
突然,掘墓人停住腳步,我也跟著趴在地上,顫栗著傾聽可能的腳步聲。
沒有,沒有任何聲音,寂靜得如同墳墓——也許本來就是墳墓。
我們已經到了哪裏?掘墓人的眼神告訴我,已經超出了監獄地下的範圍,前方再也沒有任何岔路或障礙,隻有一個古老的秘密出口,不為人知地隱藏在荒漠深處。
自由已在咫尺之間。
再次開動腳步,在手電光暈的探射下,似乎窺到了什麼在晃動。
又一滴汗水從額頭滴落,我知道那就是逃生之口,最後分娩的時刻到了。
當地道越來越寬敞,感覺越來越接近地麵,已經可以讓人快跑起來,掘墓人卻被迎麵打中了一拳,沉悶地摔倒在地。
同時,地道內響起一記輕脆的槍聲,震得我的耳膜隱隱作痛。
淡淡的火藥氣味飄過,我低頭用手電照了照地上,才發現在掘墓人的眉心,多了一個硬幣大小的紅點。
一枚子彈從此射入貫穿大腦,在他的第N次死亡之後,再也不會複活了。
不死的掘墓人終於死了。
我顫抖著俯下伸手,看著這張表情平靜的臉,輕輕闔上死者的雙眼。
此刻,另一道白光直射而來,一個黑色的影子,直插入我驟然縮小的瞳孔。
黑暗幽閉的地道裏,白光刺得我後退幾步,才漸漸看清那個人。
居然——是,他?
不,果然是他!
那雙眼睛,讓我不寒而栗的眼睛。
他的身影穿過地道彼端,筆挺地來到我的麵前,左手提著一盞白色的大燈,右手握著一隻黑洞洞的手槍。
沒有人能夠殺死掘墓人,除了他。
他的眼睛,他的槍口,都指著同一個方向——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秘密。
他也看到了,隨即摳下手槍的扳機。
撞針幹脆地敲擊出火花,第二枚殺人的子彈,旋轉著飛向我的眼睛......
就像胎兒被推出宮縮的母腹,在來到今生今世之前,我將開始前世的回憶。
我的故事,從一千多年前開始。
而我全部的記憶,卻隻有一年零十個月。
不是前生也不是今世,而僅僅是重生的記憶。
重生......重生......重生......又將麵臨毀滅......
麵對那雙駭人的眼睛,還有從槍口飛速旋轉出鏜的子彈,我開始沉思自己並不漫長的一生,以及更為短暫的重生記憶。
我的故事。
一年零十個月前——